刘老实猛地抬起头,整个人像是被天降的横财砸懵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他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在书案上那十吊沉甸甸的铜钱和旁边那十粒莹白小巧的药丸之间来回梭巡。
十吊钱!
比他偷偷昧下的足足多出一倍!
还有那药……
据说是京城来的神药,能救他娘缠绵病榻的肺痨,还不伤根本?
无数念头在刘老实脑子里翻江倒海,撞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团湿棉花,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只余心口那只兔子在狂蹦乱跳,撞得他茫然又惊惧。
他想问,这药真能救我娘?这钱……当真是给我的?
可话涌到嘴边,又被那无边无际的恐慌死死摁了回去,只化作额角滚滚而下的冷汗。
书案后,李景安几不可察地往后靠了靠,苍白如纸的脸上,深陷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难分辨的复杂。
眼前这瘦小、惊惶、被生计压弯了脊梁的小吏,像一面蒙尘的旧镜,恍惚映出他心底某个模糊的角落。
恩威并施,打碎再重塑……
这本是他早就算定的棋路。
可现在,看着对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与挣扎,一丝陌生的的愧疚感,无声无息地刺了他一下。
其实,不是没有更温和的法子。
坦诚相待,动之以情。
凭刘老实这尚存的几分良知,不是完全没机会成功说服,收为己用。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掐灭了。
眼下已是初春,他根本赌不起需要在上面花费的时间和精力。
万一误了播种,游戏失败,这一县城的百姓和他都得完蛋。
李景安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向刘老实那神情一惊一乍,复杂的如同调色的脸上。
罢了,就当欠他一份情了,以后再寻个由头,好好补偿吧。
刘老实混乱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李景安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和他案头那杯黑褐色的药汤。
恩威并施!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猛地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直叫他浑身如坠入冰窖,冷的打颤。
是了,就是如此!
若是……这药片若真如此神效,能起死回生,他自己为何不吃?
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这一句三咳的状态,叫他如何敢信!
刘老实根本没意识到,这尖锐的诘问,已随着他充满怀疑和绝望的目光,脱口而出:“大人……这药……若真有用……您自己为何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