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小的……”刘老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小的……记的草册……”
他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等待着雷霆之怒。
家里的老娘、妻儿的脸如同走马灯一样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一片绝望。
果不其然,李景安猛地一拍桌案——
“啪!”
一声脆响在二堂里格外惊心。
“混账!”他厉声喝道,身躯微微前倾,苍白的脸上竟涌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账目上做这等手脚!亏空银两,中饱私囊,视朝廷法度如无物……”
话音未落,李景安便剧烈地呛咳起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他痛苦地弯下腰,一手死死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抓桌上的茶杯,却因剧烈的咳嗽而打翻了它。
茶水泼溅在账册上,也溅湿了他的袖口。
咳声撕心裂肺,在空荡的堂屋里回荡,听得人心惊肉跳。
最后,竟猛地咳出一口带着暗红血丝的浓痰,溅落在青砖地上,刺目惊心。
刘老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看着地上那抹刺眼的暗红,再看看书案后那个咳得蜷缩成一团、仿佛随时会碎掉的身影,刚刚升起的巨大恐惧竟被一种荒谬的茫然取代。
这位新老爷……好像……真的病得很重?
他刚才那雷霆震怒,难道……难道是强撑出来的?
李景安喘息了好一阵,才勉强直起身,用一块素白的手帕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和污渍。
“前任……哼!”他抬起眼,喘着气,声音嘶哑,却字字透着杀气,“他强征你家口粮积蓄,美其名曰‘预征助医’,实则敲骨吸髓,行强盗之事!逼得你走投无路,不得不在这账簿里做鬼!此等行径,禽兽不如!本官恨不能……”
他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才咬着牙,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后半句,“……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像重锤砸在刘老实心上。
刘老实有些恍惚。
新老爷……真的在痛骂前任?好骂得如此……如此惨烈?
这这这,这话语里的恨意,也不似作伪啊……
难道……他和那些个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县太爷们不一样,心里还装着咱们?
刘老实偷瞄了他一眼,心里没来由的燃起了一点火苗。
这要是真的,那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然而,李景安接下来的话,立刻将他那点刚燃起的微弱的火苗彻底掐灭,将他重新打入更深的冰窟。
“但是!”李景安猛地吸了一口气,强撑着挺直了脊背,染血的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前任造孽,是他该死!可这账上的亏空,库银的短少,是实打实的窟窿!”
“规矩就是规矩!朝廷的法度就是法度!绝不能因一人之恶而废弛!”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颤抖。
“这账上你亏空了多少,偷走的银两,必须一分一毫、原原本本地给本官补回来!否则,国法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