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随着海浪缓慢起伏,船底时不时传来吱吱呀呀的声响,像一具漂浮的棺材。
舱内比外面更暗,只有一盏油灯悬在顶上。
海风在外面尖啸,如同某种庞然大物的低吼,海浪接连拍在船身上,发出阵阵回响,仿佛海底有什么东西,正跟着船一同前行。
寸头蜷缩在船舱的角落,死死咬着牙,指甲掐着大腿肉,却还是控制不住身体冷得一阵阵颤抖。
忽然,一只枯瘦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她吓得一激灵,身旁的老女人突然将她揽入怀中。
女人嶙峋的肋骨硌得她的脸生疼,她甚至能感觉到女人两片干瘪的嘴皮贴着自己的耳廓,吐出带着咸腥味的低语……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音节扭曲破碎,却带着诡异的韵律,像潮汐,又像某种远古的摇篮曲。
寸头被熏得发呕,本能地想要挣扎出来,却发现自己的肌肉正变得一点点松弛下来。
老女人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钻入耳膜,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襁褓时期,躺在母亲摇晃的臂弯里,听着那些听不懂却令人安心的呢喃。
四周的黑暗渐渐变得柔软,海风的咆哮也化作遥远的回声。
在这不可思议的咒语中,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意识坠入迷离的梦乡。
……
当寸头重新睁开眼睛时,身边的景象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一个气氛诡异的、巨大的游乐场入口处。
整座游乐场似乎是被设计成冰山的形状,对面的通道两边的墙壁表面覆盖着某种仿冰的材质,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而她的面前,是两扇半敞开的铁铸大门。
门扉的两侧竖立着两座铜像,形状像是正在高声歌唱的海妖,上面生锈的四只眼睛仿佛在死死地盯着她,黑洞洞的通道如大张的血口般看着她。
发怵的寒意从脚指头蔓延到头皮,寸头的哈欠突然哽在了喉咙里,她下意识绷紧了下颌,硬生生把残余的困意咽了回去。
看见两个老女人已经穿过了大门,往游乐场深处走去,寸头急忙紧跟上几步,走在两个女人身后。
进入通道后的一路上,仿佛做梦一般的场景接二连三地出现——空旷无人的餐厅,离奇故障的电梯井,狭长幽暗的走廊……还有蜿蜒向下的、如噩梦般无穷尽的逃生通道。
这里,真的有出路吗?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寸头机械地迈着步子,一步接一步地往下走。
她的呼吸越来越重,精神越来越疲累,汗水淌过脖颈和背脊,一寸寸浸透了衣服,紧黏在皮肤上,台阶似乎没有尽头,只有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像一根绳索吊着她的脖子,拽着她不断往下坠落。
无边的黑暗、潮湿闷热的空气、永远走不完的台阶……这无法逃离的一切,组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
还有,多久……
“我们到了,孩子。”
含糊不清的低语像一记闷雷,将寸头从浑噩中惊醒。
她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瞳孔剧烈收缩,耳鸣的嗡嗡音突然明晰,这才发现自己的喘息声大得吓人。
身上难受的感觉也紧接着传来,她低头一看,自己活像落了水一般,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被染成深色的布料紧巴巴地贴在身上,连发梢都在往下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