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府的长廊里挂满了彩色的琉璃灯,镂空的挂灯现在迷人的夜色中,淡淡的橘色光晕染在淡淡的雾气中,灯低的金莲偶然闪一下光。
照山白站在琉璃灯前,往灯底挂上了一张字条。
“常欢愉,皆胜意,且顺遂。”吴念歪头,念着字条上的字,眉头一皱,疑惑道:“公子,怎么又是这句话啊!您都已经挂了大半天了,从那头挂到这头,每个灯底下都有这么一个签,您到底是在给谁祈福啊?今儿好像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照山白两指捏住字条,言道:“今日常将军带兵出征,这一战,决定着上京的存亡。但愿这些灯,能给大军带来好运。”
“公子,您真的要在上京一直守下去吗?”吴念抱着脑袋,唉声叹气道:“城中那些官老爷、富老爷一听说常将军要出去打仗,连夜收拾包袱,拖家带口的弃城逃命去了。平日里就他们吃的油水最多,过的最舒坦,如今大难临头,他们倒先茶插翅飞了!真教人觉得生气!公子,您要是想走,吴念认识几个丐帮的兄弟,我去喊兄弟们给您开路。”
“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照山白提着灯,顺着长廊往与君阁的方向走,“府上有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我走了,他们怎么办?更何况城中百姓大多世代安身于此,他们无处可去,只能留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可是公子,我听说皇帝死了,临边郡被萧慎的蛮人攻破,当天夜里就要屠城,幸亏天州那边及时增援,不对,不叫‘增援’,叫及时出手相助,不然临边郡的人可怎么办啊!哎,临近的平阳郡和南边的双云郡也被郢荣的大军攻破了,若是常将军守不住双云郡,上京城,早晚是要完蛋的!公子,您是个好人,吴念不想让您死。”
“政权不稳,战火不息。”照山白抬头望天,沉声道,“在朝为官,为国为民,我要做的,就是守在这里,稳住朝局。”
“哎!公子,您真是教吴念好生着急。”吴念知道劝不动照山白,叹了几口气,回屋睡觉去了。
对吴念来说,天大地大,吃饭睡觉最大。毕竟,天要是真塌下来了,他们家一定会第一个冲上去,把天给补上。
雾气散去,天上难得的出了星星。月光照亮了天井,照山白的影子落在与君阁前,清冷又孤独。
吴念走后,照山白独自一人坐在与君阁前的竹林中,对月独酌,形单影只。
他握着酒樽,自言自语道:“新帝登基,却只有八岁。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狄春香联手护国夫人梁秀兰已经完全把控住了朝政。梁秀兰想带着新帝逃亡庸中,那上京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为大徵搏一个喘息的机会?”
风吹竹林,簌簌作响。照山白想起那年除夕,桓秋宁问自己,他穿的衣服像什么的时候,自己说了一个词“节节生长”。
“凌霜虽寒,节节生长。绿竹长青。”照山白想着想着,越发感伤,仍是自言自语道,“阿珩,寒冬过去,春日已至。只是这次,我恐怕没命等你了。”
照山白提笔,写了一封家书。随后,他摘了一片竹叶,夹在纸中,与家书一同,放在了珍藏桓秋宁少时给他写的那些回信的木匣中。
月上枝头之时,月光照亮了整座城。
照山白抱着木匣,一路向北,走到了城北那间简陋的院子,轻轻推开门。
汤圆趴在院子中,乐此不疲地抱着一个空酒壶打滚,像一个胖墩墩的糯米团子。它的脑门上粘着的一片落叶,在它打滚时落到了鼻子上,它抱着脸,打了个喷嚏。
见到照山白进来,汤圆兴奋的嗷了两声,然后把酒壶扔到一边,用爪子揉了揉脸,屁颠屁颠的跑到了照山白的身边,咬他的衣角。
“汤圆,乖。”照山白蹲下身,温柔地揉了揉汤圆的脑袋,温声道,“抱歉,这次来忘了给你带糖了,下次补给你,好不好?”
汤圆一脸委屈地蹭了蹭照山白的腿,下巴搭在照山白的手臂上,幽怨地望着他,好像在问,照山白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它。
照山白捧着汤圆的脸,捏了捏它的脸颊,温柔道:“汤圆,真乖。我答应你,下次给你带好吃的,还给你带好玩的,好不好?我们拉钩,来,伸手。”说着,照山白握住了汤圆的爪子。
“嗷呜~唔~”汤圆扑到照山白的怀里,撒了个娇,跑道一边咬住酒壶,拿过来给照山白玩。
照山白带着汤圆走到一棵梨花树旁,用铲子挖坑,汤圆趴在一旁,用俩爪子帮他刨土。
“梨树快开花了。”照山白转头,望了一眼屋内。
屋内陈设简单,没什么家什。一个枣木搭成的书架上放着几本桓秋宁看过的书,桌案摆放着纸墨笔砚,大都是照山白带过来的,桌案旁有一个给汤圆喂食的小盆。几件桓秋宁穿过的衣裳是这间屋子里最鲜艳的东西,却被照山白藏起来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些衣服藏在哪里了。
从院子里望去,屋中最显眼的,当属桌案后那面贴着一千只干枯蝴蝶的墙。
那面扎满蝴蝶的墙上沾上了些许月亮的光,在昏暗的屋子里闪着细碎的荧光。风一吹,满墙的蝴蝶好似随风飞起,美的不真实。
照山白身重剧毒,被阿远扛回上京那年,在这间陋室前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树,挖了一个坟。
他想着,如果桓秋宁没能活下去,就找一件桓秋宁的遗物,与桓秋宁合葬在上京最安静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