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连一日的分别都忍不了,后来却忍受了长达五年的分离。
思念日渐生长,爱在心里生根发芽。
桓秋宁惩罚自己无论多么想他,也不能去打听他的消息,因为桓秋宁真怕自己一旦知道了他的近况,只要他过得有一丁点不好,自己就会抛下苦心经营的一切,奋不顾身地去上京找他。
哪怕为了他再死一次。
每次桓秋宁想起照山白的时候,他就会告诉自己,既然当年他死里逃生,不告而别,就不应该再去打扰照山白的生活。
说不定照山白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有了焕然一新的生活。桓秋宁打心里觉得,照山白的身边没有他,会过的更好。
藕断丝连对两个人来说都痛苦,不如一刀两断干干净净,两不相欠。
桓秋宁望着远处的渡口,只觉得迎面扑来的江风有点辣眼睛,想躲却躲不开。
***
画舫船在江西渡口靠岸,为了应付琅苏官府的搜查,阿远把李玑的尸体藏在了储物房的船板下,撒上了防腐的药粉。这个人的身份还没查清楚,他的尸体还有用。
大难临头,谁也不想豁出性命去换所谓的真相,诸位船客格外的配合,各个守口如瓶,在官兵来搜查的时候,谁也没有把事情捅出去。
桓秋宁扮做李玑,穿上那双酸臭的布鞋,用他那张面目全非的假皮骗过了搜查的官兵,顺利进入了琅苏。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桓秋宁到琅苏的第三天,便在街道的土墙上看到了官府的通缉令。画像上那张奇丑不比的脸,正是他的那一张假皮。
桓秋宁站在通缉令前,做了个鬼脸,顺手把那张皮撕了下来,扔进了临近的管沟里。
从那一刻开始,他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反正嘛,他不过是一介天涯流浪客,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正午毒辣的太阳烤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桓秋宁坐在清水面馆的长板凳上,往阴凉地里挪了挪,嗦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清水面。他往嘴里扔了一个炒的嘎嘣脆的花生米,美滋滋地道了一声:“舒服。”
面馆老板穿了件麻布马甲,脖子上搭着一块汗津津的方布,他一边擦着汗,一边跟桓秋宁聊家常:“小伙子,我闻着你身上没有奇怪的香味,你不是本地人吧?你是泸州来的吧。”
桓秋宁端着瓷碗,转头说:“我就是泸州一拉船的,您叫我小山就成。”
面馆老板擦了擦汗,长叹了一口气道:“小山,拉船不容易吧。这年头什么都不好干,我这清水面馆开了几十年了,就今年最不好干。往年邻里亲戚都喜欢来我这吃上一口面,如今连吃面的钱都掏不出来,只能在家里啃干粮了。”
“我在泸州的时候听说江对岸的琅苏可是富庶之地,‘遍地金子无人捡’,如今怎么成这般境地了?”桓秋宁探出脑袋,笑嘻嘻地看着面馆老板问道。
“‘遍地金子无人捡’?瞎扯淡吧!”面馆老板频频叹息,眼角的皱纹比黄土高坡的褶子还深,“十几年前的琅苏是真富啊,那时候我靠这家面馆,盖了个雅致的小阁楼。可是如今圣上不让琅苏做香料生意了,完全是断了琅苏的财路啊!”
桓秋宁接着老板的话,问道:“琅苏最出名的不是绸缎么?”
“看来你是真的不懂行。”老板坐在桓秋宁旁边,一边敲着木桌一边道:“琅苏的绸缎跟旌梁的云锦还是没法比的,但是琅苏的绸缎妙就妙在,它是用香料熏出来的。”
桓秋宁佯装惊讶,瞪大了眼睛:“竟是如此?”
面馆老板往前凑了凑,挡着脸低声道:“你没听说过?那宫里的妃子穿上琅苏绸缎做成的衣裳,能把君王迷的死死的,甚至连诞下皇子的机会都变多了。早些年的荼修宜,可不就是穿了琅苏绸缎制成的裙衫,才宠冠后宫的!为什么呀,就是因为衣裳上有香味,哪个男人闻了那摄人心魂的香味,能不鬼迷心窍?谁逃得过啊。当年我夫人就是这么把我给拿下的,一夜情哟。”
听到此处,桓秋宁想起当年在荼修宜的咏梅苑中,不仅发现了桑兰花,还闻到了有一种奇特的味。想来那不是桑兰花的花香,而是香云散的香味。
从照氏密室到荼修宜的咏梅苑,再到琅苏的将军府,珠子连城了串,是巧合还是阴谋?
没等桓秋宁把这些珠子穿成串,街道上便来了一群人。
一帮乞丐。为首的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年,他踩着一双草鞋,穿着一身破洞衣服,看着甚是凉快。
少年的脸上糊满了脏泥,皮肤因为常年遭受阳光的暴晒而干裂。他瘦的皮包骨头,两颗眼珠好似嵌在了干巴巴的泥块里,恨不得鼓了出来。
他瞎了一只眼,断了三根手指。比他身上的伤更可怕的,是他看人时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