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叹了口气,少年帝王的脸上浮现出了少见的悔意。他远远地注视着那幅画,将手中的荼蘼花放在胸口,深沉道:“还记得吗,那年花朝节,你送了我一捧荼靡花。那时我说想出宫看看,你说你会陪着我。你还说你要去双花庙为我寻一位神医,医治我的腿。欸,照玊祎啊,你骗我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我还是傻傻的信了你的鬼话。”
他拿出怀里的玉佩,放在掌心摩挲着:“为什么别人会有你的东西,为什么你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哪怕是一封信,一句话,一根发丝也好。”
“我又被困在宫里了。”殷玉坐在地上,神色哀伤,“这次的期限是一辈子,朕再也出不去了。如今就算是朕知道你还活着,朕也没法去找你了。”
其实,殷玉一直期盼的不过是一句道别。
哪怕后会无期,此生不再相见,他也只是渴望一句道别。
可说到底,他在乎的又不仅仅是只言片语,他想成为某个人心里的人。只要那个人说出了那句道别,殷玉就会不顾一切地冲向他,抱紧他,不给他离开自己的机会。
贪念积少成多,变成了挡在他心里的丘壑,他看不清故人,也看不清自己。
沐浴着月光,再次闭上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年花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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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政二十八年春。
农历二月半,百花争艳,花朝节。
入宫侍读的公子身上少不了脂粉花香,他们这一路上不知被多少锦衣华妆的娘子抛了花枝,纵然有心仪的,也只能婉拒。
毕竟,陪皇子们读书才是正经事。
照玊祎穿了一身惨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有各种花粉混合的香气。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照玊祎来的时候抱了一大个花篮,里头塞满了大硕开得正艳的鲜花,他险些因为看不到路一头栽到学堂的地上。
他把花篮小心地放在了一边,四处张望,他在找一个人。
一位身着湛蓝色锦衣的公子紧随其后入了学堂,见状笑道:“诸位有所不知,一位小娘子捧着花篮子从照府门口一直追到了宫门外,照兄这才不得已把花篮收下,让咱们也能沾上这花香。如不是今日要来学堂听学,照兄怕是早已抱得美人归了吧!”
又有一位公子放下书卷,调侃了两句:“非也非也,以照兄的家世和才华,定是要全京城最惊艳的小娘子才能配得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桓府有位小娘子,容颜冠绝京城,人称菡萏仙子呢。”
有人疑惑道:“桓府哪有什么小娘子啊?相国大人只有一个儿子,如今正云游四方,还未回京呢!”
刚才那位公子继续道:“可传闻中那人容颜倾城,是个美人胚子啊!如果他是位公子的话,有些说不过去吧。”
有人一笑道:“害,怎么就说不过去了呢,容颜姣好的男子古往今来亦不在少数,兄台莫要太狭隘了!”
“也对,也对哈哈哈!择日有机会,一定要去一睹相国家小公子的真容!不过今日,咱们就逮着照兄使劲看吧!”
照玊祎一只手撑在木桌上,轻摇羽扇,漫不经心地求饶道:“各位兄台嘴下留情,若是一会儿让狄太傅听见了,可是要挨戒尺的!”
学堂内渐渐安静,大家都压下声音,跟蚊子哼曲儿似的小声交谈。
突然,门口有人打了个喷嚏,接连着又打了两声。紧接着传来了“咕噜咕噜”轮子滚动的声音。
来人正是许久不入学堂的九皇子殷玉,他的面容白皙,看着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他好不情愿地掀起眼皮,一副困倦的样子,一进门就趴在了桌子上:“饿。”
殷玉刚一抬头就开始找照玊祎,他半睁着眼,懒兮兮地道:“照玊祎,爷饿了,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伴读的公子腹诽道:“咋滴?御膳房不管饭?一上来就要吃的!”
照玊祎浑身上下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摸出来,无奈地摊开手,耸了耸肩。他歪头看了看那盆花道,抬手指了指,一脸真诚地问:“要不,吃这个凑合一下,行吗?”
“净整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你是想毒死小爷吗?”殷玉看了眼那个五颜六色的花篮子,趴在桌子上埋着头道,“拿走拿走,爷最讨厌这种花花草草,一股味,呛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