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几本做得粗劣不堪,数额浮夸,涂改混乱,漏洞百出,嚣张得如同挑衅。
比如几本却透着股小心翼翼,数额只虚浮了少许,字迹工整,处处透着一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气息。
尤其是手里这本……
李景安的指尖停在一行行虽不算漂亮、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用力、透着股卑微谨慎劲儿的字迹上,心头无声地沉了沉。
上任真是造孽……生生把些本分老实、只求苟活的人,逼得在这墨线格里做鬼。
半晌,李景安见听不到椅子嘎吱嘎吱的声响,这才抬起头,气息短促虚弱的道:“罢了,若是站着自在,就站着吧。”
刘老实这才觉得堵在喉咙口的那块石头落了地,偷偷吐出一口浊气,肩膀却绷得更紧了。
他眼角的余光望县太爷手的方向一撇,眼珠子瞪着,死死黏在李景安手边摊开的那本簿子上。
那可是他交上去的税册啊!
完了!
他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恐惧又猛地蹿了上来。
上一任那个天杀的老爷,不就是拿着这册子寻衅,说他“字迹潦草,有辱斯文”,然后寻个由头把他家里最后那点活命粮和给娘买药的钱都刮走了吗?
那时的账还是真的,如今这账……可是实打实的假账,窟窿大得能吞人!
这位新来县太爷……莫非也要走那条老路?
刘老实觉得腿肚子又软了,脚下轻飘飘的,似乎稍有不慎就要摔倒。
李景安忽然呛着了,猛地侧过头,握拳抵住苍白的唇,压抑地咳嗽起来。
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在宽大的布袍李空荡荡地晃着,仿佛随时能把这副病骨支离的身架压垮。
咳了好一阵才勉强平息,气息急促而虚弱,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刘老实听得真切,心里更虚了。
这病得怎么看着比俺家里的老娘还重呢?
以后县衙里头怕是又要多了一项吃药的开销……
这被剥削的日子,可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好一阵,咳声才勉强平息。李景安缓过气,重新抬眼看向刘老实。
对方依旧像根绷紧的弦,身体僵硬,眼神里混杂着恐惧、戒备和一丝被生活磋磨出的麻木。
李景安心中了然,这是被前任欺负狠了,怕了,也恨了。
在他如今的心里,自己只怕是与上任不逞多让呢!
甚至还要更差一些,谁让他的身子这么不争气呢?
这情况,怀柔示好怕是没用了。
前任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他如今就像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破胆。
看来,得用点雷霆手段,先破开他那层厚厚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