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劝我去面对过去的事,我都要怀疑你当初接近我的目的。”
“若我是有目的呢?”
梅许本是说笑的口气,当听得阮茵茵的回答时,扬起的嘴角忽然压平,他轻轻放下幼崽,瞧了一眼皓曜的室外,“那你告诉我,你真的是药商之女吗?”
“不是。”阮茵茵继续编着筐篓,目不斜视,“我是有目的接近先生,但没有恶意。先生若是愿意相信我的话,就将我留下,不信的话,可将我撵走。”
她给了他选择权,也是在试探他是否已经动摇,能够去面对当初的烂摊子。
梅许静默许久,迟迟没有说出撵人的话,他站起身,拍了拍布衣上的褶皱,转身走向里屋,走得很慢很慢。
阮茵茵没有“乘胜追击”,很多事情需要自己想明白,救赎从来都是自救。
光线黯淡的里屋,梅许坐了很久,久到日落黄昏,再之后,视野一片漆黑。
他想起那个用一记鞭响使野狗臣服的贺斐之、那个看上去刚在不阿的男子,又想起在山洞内与虫鼠为伴的自己、那个漂泊多年的自己,忽然就想要伸手去触碰烈阳。
多年来,他活得面目全非,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医者了。
夜静更阑时,他走到阮茵茵和婉翠的房前,叩了叩门。
他笃定,在没有得到回音时,阮茵茵睡得并不踏实。
“咯吱。”
房门被打开,有一束光倾泻而出,阮茵茵站在烛光里,没有开口,像是料想到他会先开口。
“我想在京城找一个人,麻烦帮我代为打听。”
“好。”阮茵茵走出来,合上门扉,抬起下巴指了指外间,“先生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说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
月色烨烁,长街沉静,梅许在听过阮茵茵的回答后,震惊地坐在了木椅上。
“我是前任工部尚书宁坤的幺女,宁茵。”
星光阑珊,檐下纱笼一盏,阮茵茵站在门槛前,侧眸看向呆坐的男子,“我要查出沈骋案的真相,找出杀害我爹的真凶,希望先生能够以穆然的身份出面作证,证明沈骋没有背叛朝廷。”
灯影绰绰,女子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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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季后,小城的百姓们齐聚长河边,目送钦差们离开。
河水不再湍急,但依旧很深,士兵们靠着横跨的云梯过河,而将领们是靠乘马蹚过。
他们抵达河对面时,转身向百姓们挥手,凶悍的儿郎们露出了柔情的一面。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那个名叫常犀的衙役拄着拐唱起了歌谣,以他的方式欢送他心中的英雄们。
贺斐之注意到那个年轻人,与管辖缃城军务的都指挥使耳语了几句,便跨马离开。
都指挥使记下了那个年轻人。
若此人日后表现优异,或许能成为州城的卫兵,进而有望以班军的身份入五军营操练。
缃城的百姓在河边欢送钦差,等回到城中街市,才发现梅氏医馆关门了,店门的铜锁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几个字,还有着未打磨的木屑。
“羁旅归家,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