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声音在十步之外发酵成模糊的嗡鸣,直到一个陌生人的呼唤穿透了疲惫的屏障。
“伯莎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她抬起头,迷茫地看向对方。
站在眼前的陌生男人个子很高,稍微有些驼背,左眼下纹着黑山羊的削瘦头颅。
他的头发很短,是浅金色的,看起来年轻俊秀,穿着一件宽松的麻纱衬衫,白色的阔领像个伊丽莎白圈般松垮地套在他的脖颈处,被灯光映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您不记得我了么?”
他无意识地弯腰躬身,凝神注视着她。
这过于殷勤的姿势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被折弯的衣架,衬衫后背绷出一道道褶皱。
“我过去在您家当过差啊,我父亲现在还在您府上管酒窖呢!”
对方的声音里有一种熟稔的亲昵,仿佛在提醒一段本该被铭记的过往。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握住了裙摆的薄纱。
她抬起头对他呆呆瞠视了一刻。
记忆像蒙尘的玻璃,无论如何擦拭都照不出清晰的影像。
她不认识这个人——至少现在不认识。
“您肯定是迷路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您,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他笑着伸出手,掌心有一道锯齿状的伤疤,像蜈蚣般蜿蜒横亘在生命线上。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半寸。
她的波浪长发像黑玉般落在臂膀上,当她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她那清明若琥珀的眼珠充满了疑虑和茫然。
“你好……”
她迟疑地开口,算是回应对方的这一长串问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
她注意到对方的鞋尖沾着红蜡和沥青,显然是刚从下层舱室过来,那种特有的混合物只会出现在锅炉房附近的通道,而那里是乘客禁止进入的区域。
“您肯定是上层的客舱乘客,误入到这里的吧,”他抢先一步说道,语气突然变得急促,“肯定是走错路了,我帮您找个船员过来,送您回去,怎么样?”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伤疤,仿佛那是什么需要反复确认的信物。
“或者我陪您回去也行。”他补充道,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货箱后方。
那里坐着一群男性青年,他们相互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接着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在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嬉笑声中,对方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轻轻敲击,一种模糊的不安感像水渍般在她心头蔓延开。
过了几秒,她维持着良好的教养,嘴角牵起一个极其疏离而礼貌的弧度。
“感谢您的好意,先生。不过,不麻烦您了。”她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想我自己可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