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邢周坐在他下首第一位,位置显赫。
他全程保持着一种近乎完美的冷静和专业姿态,认真听取着每一位高管的汇报,无论是关于南美矿场突发的政策危机,还是欧洲市场遭遇竞争对手的恶意狙击,他都能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给出精准、高效且极具洞察力的指令或点评,逻辑清晰,一针见血。
他的表现,无可挑剔地符合一个未来掌舵者的标准。
但他的眼角余光,始终未曾离开过主位上那道威严的身影。
从会议开始到接近尾声,陆政国眉心处那道深刻的竖纹就如同被刀刻上去一般,紧紧地拧在一起,从未有过片刻舒展。像一块无法被任何温度融化的寒铁,昭示着他内心的沉重与烦忧。
最关键的是,在整个冗长的会议过程中,陆政国的视线扫过全场,却仿佛刻意避开了他所在的方向,一次都没有真正落到他脸上,哪怕是在陆邢周发言时。
这种刻意的、近乎绝对的“无视”,再结合父亲那紧锁的、明显为眼前棘手公事所困扰的眉头,尤其是对南美矿场政策变动的震怒和对欧洲市场失利的极度不满,让陆邢周在心中迅速做出了判断:父亲此次提前返京,九成以上是因为集团突发的重大危机,是公事上的燃眉之急,而非……针对他个人的私情纠葛。
压在胸口的悬石似乎轻了一些。
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的轻松感,如同暗流般悄然涌过紧绷的神经。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温热的骨瓷茶杯,送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清澈的茶汤微涩回
甘,他借着这个自然的动作,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沉重的如释重负。
傍晚六点,陆邢周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父亲”。
陆邢周没有立刻接起,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点几下,才拿起手机,划开接听:“父亲。”
陆政国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立刻从听筒传来,没有任何铺垫:“晚上有个应酬,你跟我一起。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现在下来。”语气是惯常的、不容分说的命令式,没有征询意见的空间,仿佛只是一个通知。
陆邢周眼神沉了沉,但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好。”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融入晚高峰的车流,最终驶入市中心一片闹中取静的隐秘区域。
穿过戒备森严的岗哨和精心修剪的园林,停在一座古意盎然的独立院落前。
侍者无声引路,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间私密性极高的包厢门前。
推门进去,陆政国已经到了。而坐在他对面的,是宏远集团的董事长林振邦。
宏远集团是陆氏在能源版图上举足轻重的战略伙伴,实力不容小觑。
然而,让陆邢周眸光瞬间冷下来的是林振邦身边,坐着一位妆容精致、穿着得体晚礼服的年轻女人,是林振邦的女儿,林薇。
看到陆邢周进来,林薇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脸上立刻扬起得体的微笑。
捕捉到对方眉眼和唇角的笑,陆邢周顿时明白了父亲此行的目的。
“邢周来了,快坐快坐!”林振邦笑容满面地招呼,声音洪亮,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热络,随即转向女儿,“薇薇,邢州你应该见过吧?”
“当然!”说完,林薇笑容明媚地站起身,主动朝陆邢周伸出手,“陆总,我们又见面了。”
陆邢周面无表情,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节,伸手虚虚一碰,随即迅速收回,“林小姐。”他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公式化的疏离。
接下来的宴席,话题表面上围绕着两家公司正在推进的能源项目展开。但林振邦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频频将话题引向年轻人的生活情趣和共同爱好。林薇也表现得落落大方,努力寻找着共同话题。
“陆总工作节奏这么快,平时都喜欢用什么方式放松呢?”林薇巧笑倩兮,眼波流转,带着明显的试探,“听说您对品酒颇有见地?”
“工作需要,略知一二。”
“那……音乐会呢?”林薇并不气馁,继续尝试,“下周大剧院有场交响乐,我刚好有两张票……”
“抱歉,我未来几个月都会很忙。”陆邢周直接打断,他放下筷子,他转向林振邦,语气是纯粹的商务腔调,冰冷而直接:“林董,关于刚才提到的西非管道项目,陆氏对第三方的风险评估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