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着力点都经过计算,最大限度减少颠簸和惊扰,整个过程快、静、稳,全程没超过五分钟。
担架床被平稳地推出病房,沿着事先规划好的、避开了主要监控探头和值班护士站的应急通道,滑向疗养院偏僻的后勤出口。轮子在地毯上滚动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很快被夜晚的寂静吞没。
出口阴影处,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商务车早已等候多时。车门滑开,内部经过专业医疗改装,配备了简易监护设备和吸氧装置。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名经验丰富的精神科医生和一名资深护士。
虞念姝被小心翼翼地转移上车,安置在舒适的病床上。
车辆平稳启动,悄无声息地汇入深夜稀疏的车流,如同无数辆寻常的夜归车,没有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
与此同时,在疗养院管理系统的深处,院长莫怀远坐在他安静的办公室里,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略显紧绷的脸。他移动鼠标,在虞念姝的病历中,一条新的“医嘱”被悄然添加:病人虞念姝因病情突发剧烈波动,伴有严重自伤倾向,情况危急,已由专业团队负责,连夜紧急转往位于邻省的“安鑫精神疾病深度干预与康复中心”进行封闭式强化治疗。
所有电子转院手续“齐全”,各项签名“完备”,记录在案,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京市近郊,一处小型私人机场笼罩在夜色中。
一架喷涂着某国际医疗救援组织醒目标志的中型喷气式飞机静静停在跑道上,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低鸣,预热完毕,随时准备起飞。
机舱内灯光调至柔和,内部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设施完备的空中医疗舱,配备了必要的急救和维生设备。
那辆黑色商务车直接驶入停机坪,稳稳停在舷梯旁。
陆邢周早已等候在机舱内。他换下了平日常穿的挺括西装,穿着一身深色的舒适便服,
站在舷窗边。
当担架床被医护人员平稳推入机舱时,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上面那个瘦弱的身影。
虞念姝依旧在药物作用下昏睡,脸色苍白如纸,在机舱柔和的灯光下更显憔悴。
陆邢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无声地走近几步,在医疗床旁缓缓蹲下。
昏黄的阅读灯下,陆邢周能清晰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和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嘴唇。这张饱经风霜、被恐惧折磨得失去神采的脸,与记忆中那个曾带着温柔笑意看着虞笙的妇人,判若两人。
“虞阿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重量,“别怕,就快结束了。”他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他让陈默紧急找来的,虞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一张近照,特意做了防水处理。他将照片轻轻放在虞念姝的枕边,调整好角度,确保她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你看,笙笙在等你。”他声音很轻却郑重:“我会安全把你送到她身边。”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正在缓缓褪去,也许是照片上女儿那熟悉而充满生机的笑靥,如同暖流触动了灵魂深处最柔软的角落。昏睡中的虞念姝紧锁的眉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同时,在她宽大病号服袖子下,那只蜷缩的手,小指也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无意识的回应。
陆邢周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转向守候在一旁、神情专注的医生和护士,声音沉稳而有力:“拜托了,照顾好她。飞行全程,以平稳和安全为第一要务。”
机舱门平稳合拢,将京市冬夜的寒意彻底隔绝在外。
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增大,富有节奏地传入舱内,伴随着轻微的震动。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平稳地抬升,融入沉沉的夜幕,朝着遥远的米兰方向飞去。
舷窗外,京市璀璨的万家灯火如同散落在黑色绒布上的碎钻,渐渐缩小、黯淡,最终被厚重如墨的云层彻底吞没。视野里只剩下机翼尖端规律闪烁的红色航行灯,在无边的黑暗中固执地亮着,成为唯一的光点。
陆邢周已经将椅背调至一个舒适的角度。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机舱内经过过滤的、略显干燥的空气,试图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接下来的米兰之行,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他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和体力-
米兰,CentroMedicoSantAgostino医院。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而慵懒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气息,是林菁刚刚洗净的一盘草莓和蓝莓散发出的自然果香。
虞笙半倚在舒适的沙发里,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脸色虽然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双颊已隐隐透出些微血色,不再像前几日那般灰败。
上午,林菁给她带来了一本书,是罗斯盖伊的《TheBookofDeligh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