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起时,他看也没看便接了起来:“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从未预料会听到的女声:“你好,陆总,这么晚打扰你,我是虞念姝。”
虞念姝?
笙笙的母亲?
陆邢周整个人愣住。下一秒,他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以至于他都来不及回一个礼貌的称呼就问:“是笙笙出什么事了吗?”
虞念姝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她忙解释:“不是的,陆总,你别担心,笙笙她没事。”
听到这句,陆邢周高高悬起的心脏才缓缓落了回去,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疑惑。
他看了眼时间,眉心深蹙:“阿姨,那您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短暂沉默后,虞念姝开口:“……是一些有关笙笙的事,我想,应该让陆总你知道。”
在陆邢周的沉默里,她缓缓道来:“笙笙现在和我在佟江,是她外公的老家。我原本以为她只是过来散散心,没想到她却有了在这里长住下去的打算,虽然她现在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我看得出来,她一点都不快乐。她瘦了很多,晚上常常睡不着,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我问她,她只说累了,想休息。但我知道不是这样。”
陆邢周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听筒中传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虞念姝继续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作为母亲的无助和恳求:“陆总,我……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可能有些冒昧,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我恳请你……能不能来一趟佟江?或许……你的话,她能听进去一些。她的才华,你是知道的,她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困在这个小地方,一天天消沉下去。”
听到这个请求,陆邢周沉默了片刻。许久之后,问出了一个他最在意、也最不确定的问题:“她……还愿意见到我吗?”
电话那端,虞念姝也沉默了片刻,“我不敢说她见到你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许她会抗拒,甚至会口是心非。但是,陆总,我作为一个母亲,能感觉得到……你在她心里的位置,一直都很重要。”
她轻叹一口气:“笙笙这个孩子,从小到大自尊心都很强,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你,欠你太多……所以她如今所有表现出来的疏远、躲避,其实都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但我知道,那不过是……她想维护自己那点骄傲罢了。”
陆邢周握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让虞念姝本就悬着的心更加不安:“陆总,我知道我的请求很冒昧,也很让你为难,但……”
“您别这么说,阿姨,”陆邢周终于开口:“谢谢您愿意告诉我这些,也谢谢您,还愿意相信我。”
电话挂断,陆邢周久久地坐在书桌前没有动。
窗外的夜色早已深沉,都市的霓虹渐次熄灭,只余零星灯火点缀着巨大的玻璃幕墙,模糊地映出他沉默而疲惫的侧影。
虞念姝电话里说的,她和虞笙在佟江。
其实这个信息,他是知道的。
就在他从米兰返回京市的那个傍晚,飞机刚一落地,陈默便已将查到的确切地址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他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经历了来回两趟长途飞行的西装,便独自驾车,连夜去那座位于江南的小城。
七个多小时的车程,抵达佟江时,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整座小城仿佛沉入水底,静谧地沐浴在氤氲的水汽之中。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在零星几盏路灯的映照下,泛着朦胧的光。
他没有去找酒店,只是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那条临河小巷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既能看清那扇古朴院门,又足够隐蔽的位置。
他就那么坐在驾驶室里,目光穿透车窗,牢牢锁着那个或许有她安睡的小院。
那一夜,他几乎未曾合眼。眼睛又干又涩,却固执地不肯闭上,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丝动静,错过了或许会早起出门的她。
然而,连续多日的情绪波动和长途奔波的劳累,最终战胜了意志。在天色蒙蒙亮,晨曦即将驱散最后一点黑暗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歪在驾驶室里睡着了。
等他猛然惊醒过来,时间已近晌午。刺眼的阳光已经透过车前玻璃照射进来,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懊恼。
也就在那一刻,他看见了她。
她和母亲正从一辆停在巷口的出租车里下来。她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购物袋,袋子的重量压得她本就单薄瘦弱的肩膀微微倾斜,每一步都走得有些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