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在沉沉的夜里。
他们将她带走时,抄起路边长满青苔的石头卖力地往她头上砸去。
用过的石头又被随手丢在路边。
血淋淋的。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捆着拴在羊圈里,半倚着槽头休息。
羊吃光了草料,一路啃食到她的头发。
她想往一旁挪去,用尽全身力气,却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
魏兰蕴还记得,她在脑后的胀痛、腹胃的刺痛里,在一具脱水又无力的身体里,精疲力尽地睁开眼睛。
那是一只母羊正回头舔舐她的脸庞。
而母羊的躯壳,横立在魏兰蕴的上方。
本该用来哺育幼羊的汁水,一滴一滴落下。
一滴一滴。
顺着她嘴角一滴一滴渗去,直至喉舌胃肠。
魏兰蕴似乎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重新睁开了眼睛。
夜更深了。
西弄堂的花烛又炸了三两个火花出来,影子在窗纸上跳跃。
巹酒三酳,他们拿了豆谷枣栗来。
“撒帐东,宛如神女下巫峰,揭开便见嫦娥面,红云接起一重重(注3)……”
一个壮硕的汉子拿了条牵红来。
红色的绸子一头系在新郎的棺材板,另一头绕在魏兰蕴脖子上,这是一双新人要拜堂了。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注4)……”
这汉子拽着牵红,踏出一只脚来,踩在魏兰蕴的背上。
“撒帐南……”
蜡烛再炸开了个火花,汉子抻了抻绸子,绷紧了手臂。
红绸在上收紧,拽着魏兰蕴的上半身,汉子的脚却用力往下踩,迫使她背脊向下走。
魏兰蕴的影子在窗纸上折成扭曲的形状。
嘭——
影子熄灭了。
龙凤花烛炸开了花,在浓浓溶溶夜色里仿若绚丽的烟火。
烟火是她灵巧的画笔,红绸锦缎是她的画布,而绚烂的火焰是她举世无双的画作,窗纸顷刻间便烧没了,年老失修的梁柱子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