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春雁忽的泄了气。
她跪坐在地面上,手打直了撑在地上,无助地看着魏兰蕴。
她觉得她的价值不值得魏兰蕴把她救回来,她觉得她的品行不值得魏兰蕴把她救回来,她觉得仅仅是送一封信不值得魏兰蕴把她救回来。
春雁的认知与逻辑产生了错配,她陷入了一场深深的不配得感里。
无法自拔。
魏兰蕴把书合上了,她将书搁置在一旁,望着春雁的眼睛。
她似乎知道春雁在想些什么。
当个体的行为与自我认知产生冲突时,个体往往会产生心理的不适,这种不适的情绪会促使个体通过改变认知或行为来减少心理失调。
病态的人会改变认知,健康的人会改变行为。
在东方耻感文化的倡导下,当正向性的行为无法实现并及时得到反馈的时候,个体行为的改变往往倾向于自缢与自毁。
“你是并不觉得你的价值,足够我把你救回来吗?”
正是因为春雁并不觉得送一封信的价值,能抵得上她的背叛与她的命,所以她迫切地需要魏兰蕴向她提出更多更有价值的事情。
她所实现的基于懊悔的补偿行为越多,她的心理压力便越小,从而越可以实现情绪的自由,走出她为自己创建的情绪囚笼。
春雁没有回答。
魏兰蕴说得太过直白,所有春雁自己看不懂的歇斯底里的一切,魏兰蕴却看得明明白白,魏兰蕴直接了当的话语就像一把尖刀,乍然砍进了春雁杂乱无章的脑海里,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骤然被砍断。
春雁有些愣住了,她怔愣着看着魏兰蕴。
魏兰蕴学着春雁的样子,撑着身子伏在地上,她与春雁近乎持平地对视着。
“为什么你要觉得你不值得呢?”魏兰蕴问春雁,“为什么你会觉得送信者千千万,谁都能做,不一定是你呢?为什么你没有这个自信,这封信只有你能送,所以我才要无视你的所作所为,摒弃前嫌地把你救回来呢?为什么呢?”
“这怎么可能?”春雁自嘲般说道,“你是一个娘子,你家的门槛有一尺高,这个宅子里吃一顿饭要十二个厨子做菜,当家的夫人洗一次澡要用上足足三十六条丝绸,你们这些高门大户里的人,只要一声令下,可以为你们送信的人从城南排到了城北,怎么可能有封信非得要某一个人去送,又怎么可能这个人会是我?”
在春雁活过的十余年岁月里,在她的所见所闻里,魏兰蕴所说的话对于春雁来说,简直像天方夜谭,春雁近乎是下意识的反驳,她从未想过这些。
“你不是已经送过一封了吗?”
魏兰蕴看着春雁,轻声说道。
春雁没有听懂。
她对她情绪的认知都是杂乱而渺无边际的,更何况那些更为错综复杂的事情。
但魏兰蕴没有继续说了,她舀了一盏茶,放在地上,推至春雁面前。
“你所认知的世界有十的五百次方种可能的宇宙解,所有潜在的、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是可能的、存在的,所有既定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是可以发生与正在发生的,可以推翻重来的。”
“人对一件事情的感知往往不在于事件本身的大小,而在于人对事件认知的大小,你的不配的感源于你轻贱自己的性命,放大了你对我所谓的背叛,你认为后者大于前者,所以你囿于你自己给自己创建的情感牢笼里面,无法自拔。”
“蚂蚁咬了你,对你来说算一件大事吗?”魏兰蕴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