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尚是成都府的商户之女,待字闺中,身份虽不显,却也锦衣玉食、清闲自在。
世人皆贱商贾,按理说,她这样的身份是攀不上镇北侯的。
镇北侯出身名门,父亲是望族之后,母亲是先帝亲封的嘉裕公主。
他亦是天纵奇才——“点灯。”
男人的嗓音压着倦意,低沉沙哑。
听到这句熟悉的吩咐,守夜的家奴连忙掌起烛灯,躬身进了屋。
房里的左右边,各摆着一座青瓷七枝灯。
十四支蜡烛逐次被点亮,屋内的灯光渐至通明,亮如白昼。
家奴熄了火折子,转身回望——
红木嵌螺钿书案之后,男人松垮地披着件外裳,指骨微动,慢条斯理地拆着一封信件。
他的右手边,铜制莲花漏壶缓缓泄下细沙,看刻盘,尚未至卯时。
尽管已不是头次服侍这位主子了,但家奴见此情状,仍是禁不住一骇。
子时歇,寅时起,一整天,休憩的时间还不足两个时辰。
日日如此,便是铁打的身子,那也禁不住熬啊。
可主子的事情,下人根本就无权置喙。
家奴又悄无声息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烛泪淌落,毕剥声轻微,在寂静的屋内响起,略显突兀。
不知不觉间,漏壶的流沙又走完了一个刻度。
萧渡看完手里的信件,手抵眉骨,闭了闭眼。
案上还垒着厚厚的一摞,每封信的内容,都是有关长安城中,各勋贵士族、朝野品官的身份履历和近况。
信封之上,写着不同的名字——
吏部尚书裴敬昀、礼部侍郎郭谦、大理寺少卿苏季卿……太子李治祺。
萧渡轻抚眉骨,低低笑了声。
还真是造化弄人。
他遗忘了前世的记忆,命运便让他重新来过。
知晓了未来走向又如何。
不清楚这些细枝末节,不能通观全局、统筹兼顾,又与从头开始有何差异?
长安城风云变幻、局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很清楚。
岷州之战,便是能牵动全局的那一发。
萧渡撩了下眼皮,骨节分明的长指探出,摁在了一封信函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