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在这女贼不吝夸赞下,愈发拢不住嘴角。
以至于两人相邀,欢喜去了酒肆吃酒。
人一醉,话便如泉涌,女贼言自己名唤杨知微,父亲犯牢狱之灾,走时予她一大笔钱两,可惜她在彭城已花得所剩无几,唯余来时一套贵女模样的衣裳。
殷素自小酒量顶好,瞧看案前哭得梨花带雨,快要不省人事的女娘,不由心软。
临行前,不仅未拿走被杨知微攥死的钱袋,反倒将杨继腰间不肯松手的银两拔出,搁在她怀里。
杨继路上愁眉不展,念叨半晌:“小将军定是被她蒙骗了!咱们仅靠阿兄身上那点银钱,如何能走回幽州城!”
殷素拍拍手,不以为然,“你与她同姓杨氏,都说他乡遇同姓,欲语泪先流,怎的你却不觉那女娘可怜,反诬她行骗。”
杨继欲哭无泪。
一行人磕磕绊绊拉着马车,顶着一月的烈日,还是回到了幽州城。
入宅见着阿耶阿娘,殷素提起路途见闻,却惹得阿娘倚案笑弯了眼。
“咱们茹意,为人作嫁,反受其累。”
殷素愣愣听着,才晓得憨蠢如她,彭城酣畅洒泪,原来那女贼耍着心眼。
然其后,她领了真兵,为虞候,已数度同晋、契丹鏖战厮杀,方渐从旁人口中得闻吴地近况。
新任吴王是为女主,名唤杨知微。
那所谓父锁牢狱,是言形同傀儡的其父终身呆困扬州王府。
可被悄然送至别国的杨知微,却因为徐雷一句“王薨,若无男丁,也要女主继位”,被迫寻回。
她接替起其父循环往复的二十三年日夜。
殷素回神,忽而落眼于对案,缓问:“叔父觉着,如今吴王,可敢称帝?”
此话一出,却叫席上父子俩俱是一愣。
连着孙若絮与翠柳亦移眼。
殷素不觉有何不可言,但触及沈却目光,她倒略微回神,遂补言:“如今世道,天子自立者众,十个指头也难数尽,添一亦不甚为奇。既欲久居杨吴,岂能浑浑噩噩,对此地之事一无所知?我起兴一问,权当困于素舆之中,想寻些趣事以解闷。”
“此乃好事,精气沛身子足,二娘终是愿开口询些事,婶母心里头甚欣慰。”王代玉喜不自胜,又接话道:“如今西面数王,北面数帝,南面数国,虽政事非儿戏,然依我瞧,哪个不是掌权人脑袋一热,造些赤龙入梦,百龟现世的祥瑞谶言,三两举兵,便即皇帝位,过一番瘾。”
“若不辨身在樊笼,还是周遭风平浪静,凤台县之祸事只肖换层皮,便又能叫咱们稀里糊涂重演一遭。”
席案前侍立的仆役们听着“凤台县”三字,早唬得面色惶惶竖起耳朵,只盼着阿郎快快回了沈二娘的话,好叫他们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