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昌一十三年三月,萧慎的尊王蒙苛亲帅十万大军自纵锦山一路南下,至二十七日突破临边郡与上京之间的最后的关隘,军逼上京。
当夜,驻扎在上京城外二十里的弘吉克部精锐军和黑鹰军突袭京城,此后双方鏖战十日,城中死伤无数,弹尽粮绝,仍不投降。
萧慎围困上京这十日,郢荣大军自南向北先后在双云郡和重山郡驻军,暂且按兵不动,没有直逼上京。
考虑到背后有郢荣的大军,蒙苛没有一味的强攻,十日没有拿下上京,他便下令在城外修正军队,准备最后一击。
上京也因此能够在濒死之前,稍稍喘一口气。
照山白到军帐的时候,章远和高梁饴正在处理伤口。
章远伤的很重,腿骨被重器撞断了,小腿用钢板夹着,外面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勉强能支撑着走路。照山白扛着章远坐到了虎皮垫子上,给他上了止疼药。
“照大人,我这条腿废了。明儿打完仗,估计另一条腿也得废,这些止疼粉你拿去给外面受伤的兄弟们用罢。我不疼,能抗住。”章远苦涩地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还有水么,我想喝水。”
高梁饴扫了一眼旁边的水缸,道:“就剩半缸了。”
“喝罢,我实在是太渴了。”章远道,“没事,喝完了这半缸水,你去抗一匹死了的马回来,咱们喝马血。怎么样都能活。”
照山白给章远喂了点水,心疼道:“阿远,今夜我替你巡防,你休息一夜,不要逞强。”他笨拙地拿起章远的刀,握着刀柄,犯愁道:“但愿它能听我的话。”
“公子,小心,别伤着手。”高梁饴从照山白手中接过刀,刀刃对着自己,道:“杀人的事情我来做,救人的事情公子来做,各做各的。公子的手干干净净,不要沾血。”
“我并非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照山白看向高梁饴,摇摇头,坦诚道:“你们不知道,我杀过人。在萧慎,我杀过蒙彡手底下的死士。”
“是么。”高梁饴非但不吃惊,反而笑着赞赏道,“公子好本事,深藏不露啊。”
“帮主!”一旁熬药的谢禾急眼了,他捏着鼻子,把药渣倒掉,回头道,“你好偏心!上次我失手杀了只兔子,你骂我歹毒,照大人杀了人,你却夸他有本事!难道,我就没有本事吗!”
章远哈哈一笑,揶揄道:“好浓的醋味啊!谢禾,你该往罐子里加点水了,醋快溢出来了。”
“嚯。”谢禾把药罐子扔到一边,甩了甩手,掐着腰道,“我好心好意给你熬药,你倒是揶揄起我来了。我不干啦!疼死你个嘴毒的瘸子。”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我要死了,照大人,帮主,你们快救救我。”章远抱着腿鬼叫,“这有个小毒物要咒死我,你们快把他轰出去,让他出去跟弩炮斗嘴去。”
“你个死瘸子!”谢禾鬼叫道:“欺人太甚啦!”
屋里热闹了一会。
这边章远刚喝完救命的药,那边一位重伤的将士被人扛着抬了进来,大口吐着血,捂着胸口道:“校尉,黑鹰军打过来了,城门要守不住了。城防有漏洞,城内有萧慎的内应,昨夜,有萧慎的人进城了。兄弟们快死光了,没办法了”
章远爬起来,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萧慎今早才撤兵,他们诈我们!拼死撑住,不能退!”
“丐帮还要多少兄弟?”高梁饴回头,问谢禾。
谢禾道:“死了一百六十五个。活着的,加上我,还有八百个。”
高梁饴沉默片刻,而后看向帐外,语气异常的平静,道:“告诉兄弟们,城门要破了。想活命的,立刻沿着春庭河走水路逃出去,生死本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没必要为了丐帮把命留下。如果还有想留下做英雄的,拿上所有能杀人的东西,跟着我,去守城门!”
谢禾连忙收拾东西,道:“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公子,我要走了。”高梁饴走到照山白身边,从怀里掏出一颗糖,送给照山白,“那年除夕,我从公子的手里抢了一颗糖,今天还给公子。糖很甜,公子要活下去。”
那一刻,照山白真的很想让他留下,让所有活着的将士,丐帮八百个兄弟,全都留下。
照山白温声道:“答应我,后会有期,好吗。”
“好。公子,我答应你。”高梁饴一向自由如风,不受世俗的规矩约束,可是临走之时,他学着照山白平日与人辞别时示礼的模样,拱起手,微微俯身,轻声道,“后会有期。”
“照大人,我也要走啦!咱们后会有期。”谢禾对照山白一笑,辞别后,跟着高梁饴一同走出了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