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秋宁听的云里雾里,半晌才想起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便道:“大师,可否借我一支笔,几张纸?明日这个时辰,我给你还回来。”
高僧沉默片刻,命小僧取来了纸和笔,递给桓秋宁,道:“不过纸与笔而已,贫僧赠与施主,施主不必还了。”
言罢,高僧领着小僧,走入了禅房。
桓秋宁得了纸笔,跑到菩提树外,踮脚看着树上的书信。树上的书信大都是同一人所写,字字句句言辞恳切,写的是他的烦心事,诉说的是他的迷茫与孤独。
自打桓秋宁回京以来,就没结交几位知心好友,他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与自己处境相似,连志向与想法都一般无二之人,最难的能可贵的是,写信之人虽内心煎熬,无助困惑,可所写的文字依旧温柔,依旧希望读到这封信的人,能够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桓秋宁揉了揉越发酸楚的鼻子,捧着宣纸,提笔写字。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写的不好,又怕对方得知自己的身份,会像其他世家子弟一般与自己疏远,便只留下了两句诗。
他写了删,删了写,写到手脚都冻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寺庙中亮起了灯,桓秋宁把回信挂在菩提树上,揣着冻得麻木的手,依依不舍地往回走。
走之前,桓秋宁又去那口井前,趴着望了一眼。
这次,他竟然在井底看到了一对热烈燃烧的红烛,烛光温热,红光诱人,他没忍住,伸手一抓捧,却捧到了一抔冰凉的水。
“疯了疯了。”桓秋宁连忙洒了水,心疼地搓了搓手,心道:“完啦,冻出幻觉了!嗳,要是冻死之前能做一场春梦,小爷也算是没白死。哈哈。”
桓秋宁走后,寺庙中安静了许久。
月上枝头之时,高僧从禅房中走出,抬头望月,未置一词。身后挑灯地人上前道:“他是相国府的人。他写的东西,要不要去查一查。”
“不必了。”高僧捻着佛珠,神色平静如水,“相国府的天要变了。也许,他今日于菩提树下种下的果,来日,能救他一命。至于他能不能活到那一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第115章前传(三)
空中飘了几片雪,落在鼻头凉凉的。老天爷做贱人,这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漫长,让人觉得熬不到头。
一辆破旧的茅草车上挤着五六个人,大都饿的面色蜡黄,没什么气色。角落里,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少年缩成一团,抱着脑袋低声呜咽。
“晦气玩意儿,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哭的什么劲。你要是不想活了,就别挤在这占地方,滚下车,找地方死去。”一个瘸了条腿的青年骂道。
少年的肩膀抖了抖,片刻后,捂着嘴不出声了。
越往北走,天黑的越早。沿路的村庄炊烟升起的时候,茅草车上的人开始在干瘪的麻布袋子里找吃的,那个瘸腿青年没摸出吃的,气急败坏地冲少年狠狠地踹了一脚,又骂道:“丧气玩意儿,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哥几个要是饿死了,都是你咒的。”
他抓着少年的衣领,把人拎起来,仍下车,“小兔崽子,去,给哥几个懂点吃点来。弄不到,你就不用回来了,自己找个地方死去吧。你抬头看看,南边的云那么黑那么浓,你还回得去么?”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转头就跑。
跑了许久,他猛然回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知道小爷是谁么!小爷可是”
是了。车上的人不会知道他是相国府的小公子,如果他们知道他是桓氏的人的话,一定会把他捆起来,带到就近的官府,换赏钱。
桓秋宁浑浑噩噩地走着,他的脚步很沉,身子却格外的轻。一想到那夜见到的满地尸首,血流成河的场面,他就恶心的想吐,恨不得把肝肠全部吐出来。
走进村落,闻到肉包子味的时候,他没忍住,趴在路边干呕起来。包子铺的老板见他又呕又咳,连忙给他端了杯水。
然而,桓秋宁转过头,最先看到的不是老板的脸,而是墙上贴着的自己的通缉画像。
风中裹挟着黄沙,老板的眉毛上粘了一层沙土,他关切地望着桓秋宁,那种眼神,反而让桓秋宁觉得很讽刺。
他很好奇,包子铺老板知道桓秋宁就是画像上的人之后,会不会立刻兴奋地把他捆起来,像关禽兽一样把他锁在笼子里,然后,送他去死。
桓秋宁冷漠地打翻了老板手中的瓷碗,一溜烟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