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起“雪横飞”,用帕子擦着上面的血迹。片刻后,他倚在墙边,冲屋外候着的人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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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思逢在门外候着,殷玉出去后,他见张公公端着一壶酒要往屋里走,上前问:“陛下说什么时候行刑了么?”
张公公弓着腰:“回陶大人的话,陛下说的是今夜。”
“给我吧。”陶思逢接过张公公手中的铜盘,“劳烦张公公在外头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陶思逢端着酒具走进了屋子,寒风从门外吹来,把屋子里的血腥气搅的翻滚,他下意识地抬手掩住口鼻。
这个人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但是,当他抬手遮住下半张脸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笑意,全是冰冷的漠然。
“墨大人,你受苦了。”
陶思逢蹲在铁笼子外,垂下眼帘盯着地上的血水看。
这句话不是说给桓秋宁听的,而是说给门外候着的人听的。做戏要做全套,开局他就摆出了一副老好人的架势。可他看向桓秋宁的眼神里,没有一点人情味。
桓秋宁抬起头,眯着眼,看清来人是陶思逢后,就跟没见着人一样,把眼皮子合上了。他穿了一身玄色的衣服,就算留了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但是地上的血水藏不住。
陶思逢见桓秋宁死到临头还不待见他,只好说的别点,让桓秋宁无法忽视他:“殷仁死了。”
如扑棱蛾子扇动翅膀一般极小的声音,却让桓秋宁抬头一怔。
桓秋宁已经是将死之人,陶思逢没有必要骗他,想到此处,他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寒意。他问:“什么时候死的?”
“今夜。”陶思逢站起来,在阴暗腥臭的屋子里踱步,“他绝食,活活饿死的。”
桓秋宁哼笑,这种话就算骗三岁小孩,也会让人觉得荒谬。与其说一个八岁的孩子把自己活活饿死,还不如说他失足掉进枯井淹死了,显然后者更有可信度。
陶思逢不疾不徐道:“你不信?我也不信,所以我去查看了殷仁的尸体,他的舌头断了。我又去问了送他进宫的太监,他们说,小殿下进宫的时候,就已经不会眨眼皮了。你说,殷仁是不是在麻袋里的时候,就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桓秋宁回忆着那夜发生的事情,郑卿远明明把照山白的殷仁带走了。殷仁为什么会回到宫中,又为什么会咬断自己生的希望?
陶思逢漫不经心道:“我不在乎殷仁是怎么死的。”
他蹲在铁笼子外,用一双孩童般真挚的眼睛看着桓秋宁,淡淡一笑:“在这座上京城里,我只恨你,也只能恨你。因为我很清楚你这层皮下藏着的身份,你是桓珩,桓江城的亲儿子!在诏狱那夜,我便认出了你。我以为你听到‘陶氏’会想起我,可是你没有。也是,向陶氏这种江北郡的无名小氏,就算是替你们桓氏当了替死鬼,又有谁在乎呢?”
替死鬼!
虽然不知道今夜为什么有这么多莫名奇妙的疯子找上门来,但是“替死鬼”这三个字桓秋宁绝对不认。
这个人怕不是疯到记忆错乱了,桓氏已经灭门了,何来“替死”一说。
如果不是身上的伤太疼了,桓秋宁肯定会问上一句。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看了一眼酒壶,问:“毒酒?给我吧。”
“你不恨我?”陶思逢皱着眉头,把酒壶踢到一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宫变那夜我为了在陛下面前邀功,冒死去找殷仁,我猜照山白也在找殷仁,而你一定会去找照山白,所以我就一路跟着你。我看你像个疯狗一样在火里进进出出,我肆无忌惮地跟着你,你却没发现,你对照山白可真是情根深种啊。可是,陛下已经给他赐婚了。不日,他便会与我的妹妹成亲,你算个什么?你也不是一点用没有,我把赌注压在你身上,大获全胜!等你死了,我就不用再给柳夜明当狗,我就能去御史台,攀上照山白,走我的青云路!”
桓秋宁微笑着看向他:“恭喜你。现在能把毒酒拿给我了么?”
死不死先不说,喝口毒酒缓解一下身上的疼也是好的。桓秋宁疼到意识混乱,他真怕自己因为忍不住疼而胡言乱语,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这么迫不及待?”陶思逢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陶思逢抓起地上地酒壶,恶狠狠地扣住桓秋宁的后颈,把毒酒灌进了他的嘴里,“喝啊,喝完了下去给桓氏陪葬吧!”
灌完了酒,陶思逢把酒壶砸在地上,“啪”地重重地关上了木门。
桓秋宁被呛的不轻,咳了好久才缓过来。屋内再次寂静无声,桓秋宁感受着毒酒灼烧五脏六腑,嘴角流出了温热的血。
醉生梦死,一夜贪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