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珉依依不舍,磨磨蹭蹭离开,好像两人即将分开许多年一样,一步三回头顾盼。
叶瑾钿一时分不清,他们两人到底谁受药性影响了。
张珉入内室。
谢昭明已穿得一身端正儒雅,头发挽进冠里,一丝不苟。
他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朝他看来。
张珉不客气往他旁边一坐:“春宵楼那边处理得如何了?杜君则那厮可有消息传来?”
“散播流言这种事情,在下替右相跑腿多年,早已轻车熟路,右相何必多问。”谢昭明摆起一副调侃的样子,语气亦多有玩笑,说的话却硬要夹两分客套,“至于左相……点兵并非一日之功,还要点得不被人怀疑,总要给他充裕的时间。”
张珉抢过他手中端起没喝的茶盏,呷上一口,有些嫌弃:“你怎么又加陈皮。”
“新喝法,不甘甜吗?”谢昭明掏出一个小罐子,“要不给你添点儿甘草?”
张珉嫌弃挪开杯盏。
谢昭明轻笑一声,给自己端来新杯盏,把甘草丢进去:“春宵楼牵涉的势力庞杂,除了士族,还有前朝的人。托千年流传的‘二王三恪’仪礼的齐天无量大洪福,这前朝的血脉不可尽屠,否则陛下便要成为‘暴君’,王朝亦短命矣。”
当权者,脑子没什么毛病的话,不会随便犯这个忌讳。
“呵。”张珉冷笑一声,用两根手指撑起有些发胀的脑袋,“前朝余孽倘若已如垂死挣扎的涸泽之鱼,自然可留下封爵,可若是他们妄图给干枯的池子注水……”
那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谢昭明看他敛眸缩睑的模样,端来一方铜镜,放到他面前:“啧啧,张子美。你看看你自己,渗不瘆得慌?”
张珉狠话放到一半被打断,眸色一下木然
起来,面无表情转脸看他:“……你什么新毛病?”
谢昭明收起铜镜:“没什么,让你记住自己现在的嘴脸。”
张珉:“……”
“继续正事儿罢。”谢昭明掀开杯盖,将热水冲进杯盏里,“天下承平,许多在乱世可为之事,如今都得一一清除。春宵楼此番被你一捣弄,也算是惹一身荤腥。”
不过是前朝血脉而已,按照皇室那广播种的做派,找几位有前朝血脉的后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低声论起“右相在春宵楼被歹徒重伤”的流言传开后,如何顺道一步步摧毁春宵楼这等法外之地的事情。
*
外头隔间。
叶瑾钿被针扎得有些昏昏欲睡,干脆眯起眼睛小憩。
一刻两刻的功夫,竟让她做了个短暂的梦。梦中全是山石似的峭楞楞的笔直高树,灰扑扑的黄雾卷成猩红的沙云,还有大片连绵起伏的沙丘随狂风滚动。依稀间,还有“丁零——丁零——”的驼铃在耳边回响。
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头顶一侧悬着的铜铃,她才恍然惊觉方才那是梦。
“有人来了。”魏初兰对药童吩咐道,“先引客人坐下,我马上就来。”
药童离去,她在水盆中洗洗手,擦干,转头看向叶瑾钿,“叶小娘子,我要准备给你拔针了。”
叶瑾钿“嗯”一声。
拔完针,张珉也从内室出来,柔声问她可有哪里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