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光滑反光,回声清脆,天光半亮的晦暗殿中,李嗣业、王师悦、黄碣十余人一起行礼。
圣人木然:“坐。”
谢恩后,众人在他对面跪坐。郑延昌、韩偓在他左右相对而坐。开始议事。
王师悦打量着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的皇帝。
果然是貌温柔而内凶狠。
脸上有创口和密密的细小线条。嘴巴胡须茂密。头发摘了发冠,披在肩背上。太阳穴鼓起,铁爪般的双手扣在膝盖上,指关节凸出。
坐在那神态自若,一丝局促迷茫都无。小眼睛时而微渺。加上刚换的黑衣和奇美的五官……
“哎呀呀呀………啧啧啧……真乃天仙呐!腾蛟起凤,龙光射牛斗之墟,王霸之气照得臣眼睛都睁不开了哈哈哈……难怪阿兄时常念叨亲自朝觐。”
听得人一阵肉麻,幸好王师悦到此为止:“臣闻横水之败后,汴人自相残杀,中原传出风声,王敬尧已败逃徐州,朱大郎入据汴梁,或要征讨张廷范、吴子陵。”
圣人漫不经心:“竟有此事?朱大犯病了不成?不图休养生息伺机而动,还要和老贼旧部拼。”
王师悦笑道:“朱大郎手握大军,雄踞汴梁,身在局中,大概不这么认为。当然,这是猜测。毕竟还没有动手的迹象。时已三秋,就是要打,多半也是明年开春以后。打也好,拼个千里无鸡鸣,朝廷也才好收复。这帮反虏!”
说到这,王师悦神情一肃:“此皆大圣之功。否则汴人怎么斗起来?臣等又安得保全?”
“大圣之功。”众人附和。
圣人皮笑肉不笑,也在观察对面的人。
罗隐精神亢奋,脸红得吓人,可能正在盘算说什么能引起自己的注意,好得官留朝。
对于这个唐朝科举受害者,圣人调阅了他历年的卷子。功名之心很强,不过目的不单单在于富贵。而在做事,譬若改革科举,救国救民。但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目光转移到黄碣身上:“董昌曾言,朝廷负我矣,我累年进献无算,而惜一越王。朱贼顺势授他伪越王,他便受了。”
郑延昌眉头一挑,被这话搞得手足无措。
黄碣心一紧,连忙答道:“董帅正是遣臣来请罪,绝不效李琦、刘辟。”
圣人漆黑的小眼睛盯着黄碣看了很久。
黄碣毛骨悚然,低头强做镇静。
“是不想,还是不敢?”
郑延昌担忧地看着黄碣,这个回答几乎决定了董昌的生死。
黄碣咽了咽唾沫,心脏狂跳:“不敢,也不想。”
“是这样吗?”
“是。”黄碣用力点头。
“不效李琦、刘辟……这是你举的例,还是他的说辞,托你代话?”
“董帅自己说的,臣代奏。”
圣人语速越来越快:“他知道李琦刘辟怎么死的?”
“知道。”黄碣汗流浃背:“李琦起兵未久,为部下逮捕,押赴京师腰斩。刘辟众叛亲离,族诛于长安。”
圣人突然笑了:“董卿果然忠不可言。从贼……朱贼炽时,谁不阿谀讨好以待转机。别说董卿,就连已故太师,当初不也是朱贼奥援,难道我的太尉也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