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好几的人了,他却想大哭一场。
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手上干的都是乱世之事。无数次萌生离陛下远去的冲动,却始终狠不下心。一个以臣讨君的篡逆之类,一个为祸天下的混世魔王,本该举世同讨。自己却因为他于己有恩,迟不忍叛,久为虎伥。我是个什么人啊……
几滴老泪。
怆然滑落。
肠肚掠过阵阵痛苦的痉挛。
“走吧。”牛存节轻轻道。
军士又沸沸扬扬起来。
“该死的王彦章。叫他不要撸李圣的须,强要去!如今果然折了许多兵马,要我辈收烂摊子。狂狗奴,入他姊妹的毛!”
“大帅。朝廷以十五万众不能窥潼、蒲,而我军只万七。且李贼拔城略地,屡经战斗,气焰正盛,乞守御为上,别跟他打。”
“对。俟朱…圣人平齐服魏,除枕侧之忧,再征集师旅,三路伐秦。”
“不若拥兵自保坐观争鼎。咱们没造反,没邀赏,没通敌,就对得起圣人的赏赐了,别跟着他赔了命。等机数有变,某时圣人败亡已成定局,就改事易帜,使之步安禄山之亡,而我继赵、魏、燕、齐、沧河朔独立。”
“别说了。牛存节叹道。
不得不承认,野心家开始批量冒头了。
为什么板荡识忠臣?因为国乱生贼,社稷一弱,中央权威遭到削减,牛鬼蛇神就如雨后春笋占据主流。秦汉两晋南北朝如是,隋唐五代也不例外。
昂首阔步的大军开赴商虢边境,消失在绝美夜色。
嘉德殿。
黑暗的宫室内,天后以手撑着脸与太阳穴,两腿交叉呈仙人卧的优雅姿态斜躺榻上。白帘珠幕垂下,遮住容颜。一盏油灯飘摇,微微跳动的黄光映在苍白的脸上。
“嗒嗒嗒。”
光脚低头的王彦章、戴思远、朱熙、皇甫麟、夏丘迈着小小而快快的急趋碎步,毕恭毕敬地跟在掖庭令李伊、宣徽使蒋玄晖两位中官背后被引入。
“左羽林大将军领汝州金商均都防御使臣彦章圣人,谨长乐无极,椒房千秋。”
五人齐齐拜倒。
“王卿。”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天后!”王彦章战战兢兢的匍匐在那,额头几乎贴着地板。虽然亲眼见过很多次真容,但那时天后还是西唐的魏国夫人,现在已尊二圣。尤其是在按两汉风格修筑的严肃嘉德殿中,把王室威仪彰显的淋漓尽致,拱卫得不可冒犯。王某呼吸急促,脑袋晕乎乎的。
“给王卿赐座。”天后接下来的这句恩典让王某幸福得几乎昏厥。
“谢圣人!”很快便有寺人拿来一个蒲团,王彦章挺直腰板小心翼翼地跪坐。
“让皇甫麟他们也就座。”天后又说道。
“臣惶恐。”皇甫麟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