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惨白月光下,有的只一座座零落分布的草庐,田里种的冬小麦亦被积雪覆盖。若不是朝廷早早委派司农卿李群专司屯田,授地疏渠,劝课农桑。又挤出大量钱粮农具安顿接纳的流氓。这寒酸场景都看不到,只会是一片白地。
不过,秦凤、扶风、冯翎、京兆够大,再加圣人保卫了政权安全,屯田的事也坚持在分配资源和人手。只要不大败,持续带给老百姓信心,避免土地因为战争大量抛荒,小日子还是有的过。
想到这,圣人盘算了一下家底。
除去阵亡,侍卫亲军马步两司辖下诸都现有兵三万二。赏赐体系对标的魏博、成德、淄青、宣武这几个老牌藩镇的衙军。这是核心战力,也是圣人和群臣安身立命的保证,朝廷砸锅卖铁也要保证耶耶们的待遇。为此官员俸禄可以靠后,行政编制可以压缩,皇室支出也可以削减。否则一个搞不好是真会被陈兵阙下。
天策军六个中领军统管的中军还有五千。精挑细选出来的骁锐忠谨武士。由内庄宅院、宣徽院供养,也就是皇帝本人。
龙骧、飞仙、龙武、广锐、射鹰、控弦、飞骑、突骑、火锐九校外军两万三千人。他们属于农忙务农,剩下的时间到京城接受马步两教练司的锤炼,主要是夏收、秋收之后。
唔。还好,没啥压力。
要是按昭宗养十万神策军的数量和标准,圣人就要找根麻绳吊死了。
萧萧梧叶声中,圣人来到了一座爬满藤蔓、破败倾颓、古意盎然的瓦房。宅左有池塘,宅右是一片桑林、竹林。前主人应该是在战乱中死掉了,房子分给了迁来的流民。
“要进么,臣去叫门。”赵嘉问道。
圣人看了眼身后的武夫们,摇了摇头;大过年的莫惊吓别人。
他绕了个弯,来到了右侧桑林。
这里,有灯火投映在雪地上。
圣人悄悄走到窗户根下,踮起脚跟,把脸凑上去。
透过圆洞,他看到方正的土坑里木柴燃烧,红红的篝火坑照亮房间。语笑喧阗、母子来往。小女儿蜷缩在角落的草堆,身躯在哆嗦,似在打摆子。老孺靠在墙上,满是褶皱的双目微闭。
身强体壮的木讷男人蹲在火边,拾掇着火堆。一口陶釜架在中心,汤水冒着蒸腾热气。
妻子用手撕烂鸡肉,轻轻放进陶釜,同时指挥小儿子找出米袋,加入几捧黄灿灿的粟,自己则眯着眼,捏着一撮盐撒进汤水。撒完,又把手指头塞进嘴里抿。感觉粟煮得差不多了,又取出一袋无名野菜和桑叶放入。
“得亏官府发了过冬的口粮,不然逃到关中也是饿死。”男人说着,抱过奄奄一息的闺女在火边坐下。翻看着小女发紫的上下嘴唇。二女,应是挺不过年关了。
妻子默默无言。在蔡州,大儿被抓去制成肉干,逃到关中二女又生病。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官府授的田,就靠自己两口子能打理出来么。
屋内相继响起叹息。
一家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圣人只能模糊地猜想他们交谈的内容。
听了一会,他们吃起了年夜饭。因为盐加得少,大混煮的味道比较寡淡。粟里的砂粒也非常多,他们不停用手指捻嘴。可即便如此,一家人还是将其当成了山珍海味,吧唧着嘴吃得很香。
这便是自己治下。
圣人放下脚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略一犹豫,他脱掉虎皮袄放在窗户下。
身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