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陡处,船底蹭着岩面,吱呀吱呀作响。
歇脚之时,柳隐命军士掘灶。
非是寻常火坑,而是先铲去地上草皮,再挖尺许深的“曲尺灶”。
口小膛大,灶尾留一孔。
孔外再横插一截空心竹,烟气从竹中引出,顺坡而散。
柴火只用干枝。
如此一来,虽有炊烟,但炊烟伏于地面,很是分散,升空不过丈余便被一阵林风彻底吹散,融进了薄薄的山雾当中。
初春时节,晨夜寒冷。
汉军便围在无烟灶旁烤火取暖。
附近有泉水之时,便取泉水煮沸后饮用,若无泉水,便饮所携水囊中储存的凉白开。
饭是糙米掺野菜,半熟便咽下。
人人唇角沾泥,却无一句怨言。
第三日傍晚,柳隐率众绕到一座无名山岭后面。
岭北数里有一吴人哨寨,寨中不过十余人。
岭南却是峭壁,吴军料定人不能过,连巡哨都省了。
柳隐令六百人就地宿营,仍用无烟曲尺灶。
夜半,有细雨落下,火被浇灭,众人便蜷在船底。
衣湿身冷,只听得山风穿林,如鬼啸一般。
次日清晨,岭北辅匡所领主队却故意燃了几处明火,烤火取暖,生火造饭。
火不大,烟不浓。
却足够让吴人的斥候瞧见。
柳隐披荆斩棘,趁雾巡哨探路,手指冻得僵硬,不时有山蚂蟥附在身上吸血,若无袍泽在侧,真要很久才能注意到它们的存在。
他们还要翻两座山岭,才能到达那条无人知晓的支流。
八百双脚,八百副肩,八百柄刀,默默地走在山雨后的泥里,钻进了更深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