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刚说要设民屯,出发点固然是好的,但臣恐怕,这些百姓未必能体会陛下好意啊。
“毕竟…要设立民屯,便要使这些百姓迁聚一处,重新分田,田地需要重新开垦,屋宅也要重新建造。
“百姓如何愿意舍弃他们原来的田地屋宅,去花费额外的心力开垦荒地,建造屋舍呢?”
陈祗言罢,刘禅扭头与其对视。
少顷,又移目四野,看向大片大片的田地与零零散散的屋舍。
陈祗所言很有道理。
自给自足的小农之家是经不起折腾的,所谓的安土重迁,事实上就是陈祗口中这些很现实的考量,因为变化就意味着风险,而小农之家,受不了一丁点风险。
这也是诸如“代田法”这种高产的种植方法无法普及下去的原因,因为百姓不相信你所谓的代田法会比我祖传的办法要好。
现在刘禅想弄农庄,百姓同样很难相信,当屯田民的日子会比他们当自耕农好,或许还会认为你是想把他们圈禁起来当田奴农隶。
“但现在的问题是…一地的在籍户口实在太少,而一县的地域,又实在太过辽阔。
“若不把他们集中起来,像临晋这么一个东西八十里,南北六十里的大县,需要多少吏员,才能将这区区八百户百姓治理好?
“难道我们也要像曹魏一样,继续让豪强自治吗?这种事情一旦成了成规,将来再想改变,面临的阻力将比现在大上无数。”
陈祗听到这,也有些无力。
他三日带着几十县卒往来奔走,差点腿没跑断,也才将将走完了距蒲坂津最近的六个里。
想要将整个临晋三十多个里全部巡视一遍,没有一个月基本做不到。
而付出这么多汗水努力…就是为了区区八百户百姓而已。
刘禅又道:
“朕想设立农庄,非只是吏员不足的事情。
“两宜里的情况,奉宗你也看到了,二十三户百姓,凑不出两把完好的铁锄。
“用石头磨出来的农具,用木头制成的耒耜,他们耕作的效率该有多差呢?
“若非这大河边上土质还算松软,用如此原始的农具,恐怕耕十亩地都做不到吧?
“国家以农为本,此番我大汉缴获铁器颇多,朕下一道旨意,给临晋八百户在籍百姓每户发一把铁锄完全不成问题。
“但铁锄坏了呢,他们该到何处去修理?
“明知代田法高效,怎么才能教授给他们?
“遇到天灾欠收,口粮都不够,何况留下粮种?到时他们又该去向谁贷粮?
“长安百官都在议,要给关中百姓均田。
“但你也该晓得,均田之后,所有已经均田的民户,便要按分到的田亩,向朝廷交一定比例的税赋。
“百姓农具没有,口粮没有,粮种没有,高效的耕作方法没有,甚至连丁壮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分给他们田地,让他们交税服役,恐怕对他们而言又是另一种迫害吧?
“就算免除他们的徭役赋税一段时间,他们面对分来的田地,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不能从根本上提高他们的耕作效率,类似今日这种惨状,就还会继续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