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州、秦国公府
秦国公府外,玄色云纹旗在咸腥风里轻扬,阶前白玉盘龙柱被鲛人油灯的淡蓝火焰映得莹润。
匡琉亭特意屏退左右,便连值守的牙军校尉都未留下,特意孤身立于殿门廊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匡掣霄早年所赠的玄色玉佩,面上表情难以言述。
不多时,一道淡紫色遁光裹着水纹落地,九真真人率数名巡海尉现身。
月白道袍衬得他面容清癯,玉柄长剑缩在身后剑鞘,散出的锋锐之气却还是刺得这秦国公微微侧目。
不过匡琉亭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晚辈匡琉亭,恭迎九真真人。”这态度未有过度热络,却也不失礼数。
九真真人拱手还礼:“澜梦宫九真,奉宫主之命驰援。叨扰国公府,还望海涵。”
匡琉亭侧身让开道路,指尖轻抬:“真人远来辛苦,殿内已备灵茶,还请入内详谈。”
语气依旧克制,未见刻意逢迎。
步入大殿时候三阶驼绒地毯消弭了脚步声,灵木长桌上,九叶月见草冲泡的灵茶冒着轻烟,南海水蕴果色泽鲜亮。
匡琉亭抬手示意九真真人落座,招呼苏尘过来斟茶时动作从容,后者显是被调教得有些功力,茶汤注满盏沿三分便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坐在主位上的匡琉亭语气不疾不徐:“过往晚辈在老大人门下修行时候,虽未见得真人真容,也是听得真人在外海威名,今日方才得见、却是有幸。”
态度这般冷淡的金丹晚辈,九真自忖自己结成元婴过后,却还是头回见得、也算稀罕。
作为大卫仙朝境内三大散修真人之一,数度拒绝过卫帝来拉拢的存在,九真真人对于匡琉亭这宗室贵胄态度也难热络。
只是才因仇家催逼、迫于无奈投到澜梦宫后的他,却也难否决匡掣霄派下来的头一件差遣。
不过他此番开口时候,却是难称客气:“秦国公久驻南国,却是辛苦。宫主听闻此间又有白参弘桀骜难驯,弄得西南三道遍地哀嚎、陈尸百万。
五姥山、合欢宗或因力有不逮、或因阳奉阴违,合力之下也不能制,这才使得西南局势糜烂。如此之下,宫主他老人家却是夜不能寐,专遣吾等过来相援。”
在九真真人讲完之前,匡琉亭一直笑而不言,只待得前者口中最后一字落地,方才轻笑出声:
“原是如此,某本来当老大人是专要真人与诸位道友过来游历采风、得些清闲。不想原是外头的错谬之言令得老大人如此焦心,也是罪过。
白参弘为人桀骜,稍有些动作不假,却不是外间那风雨飘摇的夸大之词。西南人心到底尽在仙朝,些许居心叵测之人必得反噬,便是暂时嚣张一二,却也不必慌张。”
九真真人还未听得匡琉亭讲完,即就面生嗤笑。
这元婴真人也不争辩,也无心思听匡琉亭如何争辩,只是与后头众修使个眼色,便就起身告辞:
“宫主他老人家虽久居外海,消息却无错谬。只是外海风雨欲来,几位正副宫使都不得清闲,这才派了九真这无用之人。
现下秦国公既无意受宫主美意,那么九真便就先在左近自寻地方,如是往后需得九真助拳,还请秦国公莫要客气,符箓相召即可。”
九真自将紫光符箓掷在匡琉亭身前玉案,随后也不施礼,即就带着一众巡海尉扬长而去,只看得专来斟茶的苏尘惊骇失色、难得自持。
向来自矜的匡琉亭却未见得什么神色变化,他看也不看玉案上那枚紫光符箓,转过头却又将悬在腰间的那枚玄色玉佩握持手中,端详不停。
倏然间,他这目色变得复杂十分,似是刚要下定决心自语些什么,话到嘴边了,却又欠了一丝心气久不出口。
最后落到正在收拾杯盏的苏尘耳中的,却就只有回荡在这殿中的轻轻一叹。
“枝强干弱、遗祸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