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刘仁赡却瞪目道:“这几个月来,我们死了多少兄弟?难道我刘仁赡儿子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了?”
“若老夫是这等徇私之辈,今夜大可另择人选而去……这种废话就不要再多说了!”
寒风卷着尘土掠过城下,将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吹散在漆黑的夜色里。但在场的将士们却无不动容。
刘仁赡语重心长道:“我知张刺史的心意,但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番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本就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谈什么私情?”
张全约深深俯首,再抬头时,眼中已布满坚定。他重重抱拳道:“卑职绝不辜负刘公的重托,今夜即便舍了这条烂命,也定然要焚毁周军的粮草!”
刘仁赡握住张全约的手臂,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
三更时分,寿州城东的定湖门悄然开启,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转动下无声滑开,露出一线缝隙。
两百精锐骑兵率先出城,战马衔枚,马蹄裹布,踏在地面上几乎无声,唯有兵刃偶尔反射的寒光泄露着肃杀之气。
刘崇讃身披轻甲,腰悬长刀,一马当先。他身后跟着的皆是挑选出的精锐,人人面色冷峻,眼中只有杀意。
寿州城中能战之兵,满打满算只有八千余人,骑兵更是不足一千,其中还有张全约带来的两千残兵。
至于那些协助守城的民夫丁壮,指望他们去和周军作战明显不现实,怕不是一触即溃,反而还会拖了后腿。
而今夜出击的一千余人,乃是刘仁赡精挑细选的精锐,属于寿州守军中最核心的战力。
这些人马若是折在城外,不啻于断了刘仁赡一臂,城中本就低迷的士气恐将彻底崩溃。
但想要达成夜袭的目标,也唯有这等中坚的精锐,方才有能力做到——所以刘仁赡此举算是一场豪赌,最后就看老天爷究竟眷顾哪一方!
……
周军的攻城营寨驻扎在淝水河畔,外围仅以木栅围护,内里堆满了云梯、冲车、投石机等攻城器械。
连日来的攻城让周军士卒疲惫不堪,此刻大多已沉沉睡去,营中只有零星的火把和巡逻的脚步声。
刘崇讃抬手一挥,骑兵如鬼魅般散开,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逼近周军营寨。
哨塔上的士卒尚未察觉,一支冷箭已破空而至。
紧接着,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如流星般坠入营中。干燥的木材、草料瞬间被点燃,火舌腾空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
“敌袭!敌袭!“
周军的营寨瞬间沸腾,无数士卒从营帐中跌撞而出,却见唐军铁骑已如鬼魅般冲破辕门。
顿时枪戟寒光闪烁,铁蹄践踏而过,尚未集结阵列的周军士卒狼狈逃窜。
刘崇讃一马当先,长枪横扫,一名周军小校尚未反应过来,便已栽倒在地,眼眶处被戳穿一个窟窿。
与此同时,唐军步卒紧随骑兵之后,手持火把,直奔攻城器械而去。
火油泼洒,火把掷出,数架云梯、冲车顷刻间被烈焰吞噬,将半个营寨照得如同白昼。浓烟中,周军士卒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整个营寨顿时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