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整了整被风雪打湿的衣冠,从管家手中接过三炷线香。随即上前几步,在灵柩前拜了三拜,而后将燃香稳稳插入了铜炉中。
灵案右侧,郑府家眷齐齐叩首还礼。年幼的孩童尚不知生死大事,只懵懂地跟着长辈动作。
李奕拱手致意道:“还请节哀!”
说罢,他走到向训与王朴身边,默然而立。在这种场合下,三人自然没什么话好聊,深夜冒雪前来,也只是表达一番心意。
毕竟郑仁诲病重时,皇帝曾两次亲临探视,如今这位重臣骤然长逝,留守的四人若是不到场吊唁,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屋外,风雪愈发急了,拍打着灵堂的窗棂。
一阵穿堂风过,吹得灵前烛火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李奕暗自思忖着,眼角余光不时扫向门外——现在就等韩通来了,不过对方离得有些远,得知消息后再动身过来,必定是要耽误一点时间的。
半个时辰之后,韩通这才匆匆赶来。
他由于待在外城的工地,距离这里最远,所以来得晚了些。
待韩通上过了香之后,李奕四人在灵堂又待了一会儿。并劝慰了郑府家眷几句,说了些“节哀顺变”的客气话,引得郑家众人含泪谢过。
眼见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四人遂一同向郑府家眷拱手告辞。
郑家长子郑肃亲自相送,一路穿过庭院,雪粒簌簌落在众人肩头。到了府门前,郑肃又深深一揖:“诸公冒雪前来吊唁,家父在天之灵,必感欣慰。”
向训伸手扶住他,温声道:“郑公仙逝,举朝同悲。我等今夜前来,心中亦是难舍。府上若是有何需要,尽管知会一声,我等必尽绵薄之力。”
郑肃眼眶微红,连声称谢。
李奕四人拱手一礼,这才转身下了台阶。外面风雪渐急,卷着纸钱灰烬在府门前盘旋,最终消散于茫茫夜色之中。
拜别过后,韩通带着亲兵率先离开,马蹄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痕。
李奕正待翻身上马,忽听身后传来向训的声音:“李都使且慢。”
他循声回首,却见向训半掀着青幔车帘,从马车内探出身子,正向自己微微招手:“夜里这雪下得愈发大了,李都使骑马回去怕是要湿透。正好我顺路也要经过正阳坊,李都使何不跟我同乘一段?”
李奕抬眼望去,王朴的马车早已驶出数丈远,车尾挂着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如同一点将熄的星火,渐渐消隐在夜色深处。
他略一思量,顿时明了:向训主动邀请自己同乘马车,或许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而且就算不是如此,那肯定也是出于好意。
“那便叨扰向院使了。”李奕拱手应道。
说罢,他回身将马缰交给徐胜,抬腿往向训的马车走去,靴底碾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声响。
等李奕登上车辕,甫一掀开车帘,便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车内炭炉烧得正旺,铜罩的镂空处映出细碎火星。
他弯着腰进入车内,坐到了向训侧边的锦垫上。随即,马车开始缓缓移动,徐胜也领着一帮亲兵跟随马车而行。
“这雪夜赶路,还是马车舒坦些。”向训轻笑一声,伸手递来个手炉。
李奕双手接过,捧在怀里轻轻摩挲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倒是缓解了手指的僵冷。
这时,向训突然轻叹道:“郑公这一走,朝中又少了一位股肱之臣啊……”
说话间,他的目光渐渐悠远,脸上不免涌现几分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