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钱大海苦笑不迭,那表情真比哭还要难看。
陆沉渊闻言目光一动,却是想到了白天钱大海的表情,原来是怕了坏了店里的生意。
当真如此么?
钱大海伸手从旁边的小炉上提起一壶温着的粗茶,给陆沉渊倒了一碗,也给自己满上,那双总是精光闪烁的小眼,竟流露出几分难得的疲惫。
“小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着你那师父,整日里除了喝酒,还学了些什么保命的本事没有?”
陆沉渊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本能的生出一丝警惕。
可捧起那碗热茶时,掌心的温度终是融化了他那点戒备,苦笑道:
“师父她不愿教我修行。”
“我就知道!”
钱大海一拍大腿,又觉得动静太大,连忙收敛了声势,叹了口气,摇头道:
“你师父那等神仙人物,想的跟咱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可这江湖,不是光靠着一腔热血就能走的。”
他喝了一大口热茶,咂了咂嘴,目光落在陆沉渊那张尚带几分少年稚气的脸上,眼神复杂。
“你是个好苗子。”
钱大海忽然说道:“有眼力,有胆气,心还正。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折在这镇海川,那才是老天爷不开眼。”
陆沉渊听着这话,心中动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钱大海却似是打开了话匣子,他看着柜台后那尊静默的花瓶,眼神有些飘忽,像是透过它,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守着这客栈,迎来送往好几年了,见过太多你这般年纪的后生。有的想着一朝成名,有的想着衣锦还乡……”
“可最后呢,大浪淘沙,能囫囵个儿活到我这把年纪的,十个里头,能有一个就算不错了。”
“我啊,也累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等这次望海潮结束,人散了,我就把这客栈盘出去,回乡下,好好看着我那身子骨孱弱的孙女长大。”
“那丫头啊,打娘胎里就带了病,长到六岁,还没人家三岁娃跑得快。旁人家的孩子都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了,她呢,只能在院子里头,搬个小板凳,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顿了顿,仿佛透过柜台的那尊花瓶,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我有时候问她,就这么瞅着,不闷得慌?”
“她说,‘不闷呀,爷爷你看,那些蚂蚁都在搬家呢,它们好有力气,能搬比自个儿还重的东西。’”
钱大海的声音低了下去,似是有些哽咽,“然后她就捂着嘴,咳了半天,缓过气来才跟我说,‘爷爷,我也想当一只小蚂蚁,那样,我就有力气帮你盖房子了。’”
说到此处,钱大海的眼眶已是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