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璟从混沌中回过神来,看到母亲挡在自己面前,一根合金钢架从她的胸口穿膛而过,差一点刺穿他的心口,还有一根从母亲的后腰贯穿刺进了他的腹部。
前排的司机已经被油罐车碾得不成人形,当场死了。
“我的脸上被喷满她的血,她胸口的伤一直在往外冒血,就像坏了的水龙头,不停地流到我的脖颈里,浸湿了衣服。我试图给她止血,但是伤口已经划穿了动脉,止不住了。我想要把车座撑开,救她出去,可是我根本动不了,没办法发力。”
“油罐车泄露的燃油正在蔓延,马上就要流到我们的车底了。那个时刻,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她让我别怕,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但是说完这句话,她就死在了我面前。”
栢玉问:“后来有人来救你了吗?”
司徒璟语调微冷,“是的,救援队把合金钢架割断,把我从车底救了出来。”
“但是,我的母亲在从车底抬出来的时候,全身多处受伤已经血肉模糊,胸前破了很大一个口子,衣不蔽体。我的母亲一直是举止得体,优雅高贵的女人,就这样狼狈的,被一大群闻风涌来的狗仔用闪光灯对着拍,以最不堪的,血腥残破的样子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被放置在担架上,想要起来去让那些狗仔别拍了,但是医生又把我按下去,说我的伤很重,需要紧急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可是,谁来救我的母亲?”
栢玉的眼角红了,“那你的父亲呢?”
司徒璟发出一声冷笑,“在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和母亲出事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你猜猜他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
“伺候初恋情人坐月子。”
司徒简一直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长情的人。
他在结婚之前谈过一次恋爱,但是遭到双方父母反对,最终没成。分手一个月后,转身就和司徒璟的母亲结婚了。
婚后第七年,一次偶然间,他和初恋情人重逢,对方也已经结婚了,两人又藕断丝连起来。
车祸发生前,母亲曾经联系司徒简,能不能亲自来接他们。
司徒简谎称工作忙,让她安排司机来接。
司徒璟做完手术,住进ICU,直到脱离危险都没有见过父亲的面,一直是姑姑和弟弟来看他的。
那天,司徒璟转出ICU的时候,听到姑姑在楼梯转角斥责父亲,“放着自己老婆孩子死活不管,谁让你去照顾别人的老婆?人家生的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是不是疯了!”
司徒璟一直站在角落看着父亲,他没有寻到父亲脸上有类似愧疚的表情,麻木而恍惚,“她说想吃我做的葡式蛋挞。”
他的母亲从不喜欢吃蛋挞,因此他也知道,司徒简说的是那个初恋情人。
他看着姑姑扇了司徒简两巴掌,慢慢走回了病房。
司徒璟很早就显露了超出同龄人的聪明,而且报复心极重。
在他清醒的第一时间,就让姑姑一定要把车祸的新闻压下来,不要让母亲的照片流出去。
一夜之间,司徒家母子车祸的新闻就消失不见了,甚至连搜索都搜索不到。
紧接着,他就开始调查那场车祸的原因,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
他怀疑过父亲的初恋情人,父亲,还有司徒家的商业竞争对手,但是那辆撞毁的宾利里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也没有找到那些嫌疑人做手脚的痕迹。
最后,他不得不怀疑到自己头上,如果那天他不执意要提前回国,车祸是否就不会发生?
母亲葬礼结束后,弟弟曾经问司徒璟,为什么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冷漠得就像一个机器人。
但实际上,在车祸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司徒璟都陷在那段如万丈深渊的黑暗记忆中——母亲的血流淌在他身上的温热感觉,他躺在担架上看到母亲残破的身体被闪光灯照亮,医院里司徒简那句无耻的话。
司徒璟也想忘记这些记忆,把这些画面从脑海中抹去。他不再弹奏钢琴,把琴房拆了,家里所有关于母亲的东西都一一销毁,只把母亲最美好的样子留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