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形容的话,艾德里安认为像热水冷却下来。
杯壁还是烫的。
喝起来却没有余温。
他看着她安安静静干完活,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装置,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就要离开。
“你的东西。”
艾德里安拦住她,拿出笔记。
他打算以此为契机道歉——尽管他很少需要说这种话——但被拦下后的女生,瞥一眼他递来的笔记,只是道,“已经没用了,您丢掉吧。”
说这话时,她在看他。
好像她说的没用不是笔记,而是自己。
“你确定?”
“嗯。”
“艾德里安先生,您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呢?”
女生看向被他挡住的出口。
艾德里安把笔记的软皮封面捏出一道深深的褶皱,退到一旁。
接下去几天都是如此。
她干活,他负责监督。
仿佛恢复到在诊所初见时的关系。
艾德里安不是没遇到冷遇。
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被出于畏惧、忌惮、以及不明来处的反感而被联手排斥几乎是家常便饭。对想要往上爬,又不属于上面那个阶层的人而言,都是必然要经历的事。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
因为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被自动划入两类阵营,一是由于出生太高,仍然待在他上方,另一类则被他超过,成为被迫依附他的一员,或站到对立面的阵营中去。
柯兰尼两类都不属于。她是凭空出现的,她跟他甚至不存在竞争关系。即便大公将她选上名单,只要他有意遮掩,仍然能让她从视线中消失。
明明是这种,明明是这么无足轻重的存在。
他居然会感受到比那两类人带来的,更严峻的压力。
不管如何仔细撕扯,永远蜕不干净的,恼人旧壳、已经和缓又忽然降至冰点的“熟人”关系、亟待发育却被他抑制生长的精拳,需要平衡又无法完全平衡的大公夫人和白兰,还有正在驶入罗克公海的军艇以及迫在眉睫的战争。
一切的一切,仿佛堆积在火山底的岩浆,随着地壳的轻微摩擦,不断积攒高温,在某个平静无风的夜晚,达到了临界点。
*
上完最后一节训练课,全体军士都收到了加练通知。
“啊——”
“先不要叫哈。”
眯眯眼中尉咳了声,“是针对性项目加练,看你们叫多久,就延时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