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托尔站在天光里,高大的肩背在她面前压下一道扭曲浑浊的阴影。
他蒙着白翳的眼睛紧紧注视她,音色前所未有的阴郁,“也要向天主忏悔认识我吗?芮尔。”
伊荷忍着被阳光刺激得微微发酸的眼球笑了下,“如果可以的话……”
话还没说完,一只粘着水渍的手掌插进她的卷发中,湿热而粗重的呼吸蔓到了颊边。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犹豫。
伊荷有点泄气。
要不算了吧,她对自己说,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实在不行放弃好了。
正这么想时,一阵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粘稠地蠕动声在对面响起。
像有人在把玩粘鼠板发出的那种黏腻的拉丝声。
赫克托尔的声音变得时而很近时而遥远,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大辅祭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手术后遗症有哪些?”
伊荷愣了下,“什么?”
赫克托尔骤然缩短了他们的距离。
很快,伊荷就知道了他说的后遗症是什么。
赫克托尔没有舌头。
人类舌头的位置,他是空的。那里生了两片湿漉漉的喙,不同于舌头的柔软,而是类似于鸟喙形状,有点硬有点腥,薄薄的拱成一个尖,平时说话时很难注意到,此刻正一上一下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像一只静默的蚌。
此刻,蚌微微开合,在猎物不设防的刹那,那两片湿漉漉的滚烫黑喙粗暴地挤进温暖的口腔,占据对方全部的呼吸,学着舌头那般生硬地啄。吮起来。
与此同时,修生黑袍下方原本是腿的位置,被一条条从脊椎下方探出的触腕取代了。
与地毯发出的窸窣声里,一条柔软得像她的头发丝般的触腕沿着她的鞋面像蛇一样打着旋儿攀上她脚踝,难以忽略的吸附感从皮肤深处上传来。
伊荷感到了缺氧。
*
曼桑加仑镇的夏天多雨。
在那些河流决堤后的漫长夏季里,大人们忙着在河堤奔波,镇上教堂忙着收容没有大人照管的小孩,小孩忙着和各个村子来的同龄人交朋友。
每个人都很忙,每个人都要忙的事。
只有乔很闲。
他坐在讲坛下等待雨停。
教堂的传教士看他一个人,有时会牵几个同样没有朋友的小孩过来陪他坐在一起玩。
每当他以为他们其中一个会留下来,那些没有朋友的小孩,就会在几天后和同样没有朋友但被传教士牵来和他聊过天的小孩成为朋友了。
这天也下了雨。
传教士牵来了一名女孩,“这是芮尔,这是乔,你们可以一起在这里玩会儿玩具。”
乔往边上坐了点,他知道芮尔过一会儿也会离开,但还是主动搭话,用刚才在盲文书上学到的台词,“午安,芮尔。”
芮尔扶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边上的水泥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