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天边的月,顾爱卿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曾以为,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
其实不止是赵典史,在顾爱卿的记忆中,父亲,兄长甚至那些恩客,都是高高在上,需要仰望的存在。服从二字像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可他就这么死了,月华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点也不强大。你说,若是我早些发现,是不是我就不会死了?”
明空叹息一声道:“是,可那并不容易。”
人们总会劝那些被欺负的人,站起已来,打回去。可有些人天性就是善良柔软的,为什么要去苛责她们不懂反抗,而不是叫那些施暴者再不能伤害?
何况,赵典史在梅月华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是因为心虚,可面对活着时候的顾爱卿,他却未必会惧怕。
也许那时她的反抗反而会换来变本加厉的伤害。
明空将这些想法说给了顾爱卿听。
顾爱卿长叹一声道:“若这世道,只有善没有恶便好了。”
明空道:“只有善没有恶很难,但小僧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
顾爱卿道:“是啊,就连我今日也做了错事。”
和那人一样的事——贿赂。
顾爱卿惨然道:“他因贿赂害死了月华,我以为自己会对此深恶痛绝,可当我把元宝交到鬼差手中的时候,我竟然半点感觉也没有。明空,你说我是不是同他一样?是个卑鄙的人。”
明空肯定地答道:“不是。”
顾爱卿看着他。
明空道:“小僧其实明白,顾姑娘为何要这么做,而这并不怪你。”
典史的父母求得阴司通融,让他明明到了死期却还多活了十六年。顾爱卿不敢赌他到了阴司,是不是又会因为什么旁的原因死而复生。甚至于,一点罪也不用受,来世直接投胎到富贵人家。
世道崩坏,阴司不公,谁又能怪受害者的那一点挣扎。顾爱卿若是有其他办法,她又怎会用她所厌恶的手段?
顾爱卿怔怔地看着他道:“明空,若是你会怎么做?”
明空垂首看着面前的方寸之地,想了一会道:“小僧也许会追到地府,亲眼见他下地狱吧。”
他伸出手,注视着自己透明的掌心,说道:“可惜,现在的我大概做不到。”
顾爱卿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想叫他再没有投胎的机会,你会不会觉得我大心狠?”
明空双手合十道:“不会。”
一个人经历的苦难只有自己最清楚,如何做,是各人的选择。
顾爱卿长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赵典史的魂魄消散在白日的阳光之下。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明空仍在藏经阁的角落里读着经书。
妇人出现在他的身边,叹道:“明空,好像自你来到寺中那天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明空动作一顿,抬起已头不解地望着她。
妇人道:“顾爱卿和吴清雅变了,梅月华和聂小倩要走了,就连小谢和秋容也有了自己要做的事……”其中有些与明空有关,有些却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