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两人都睁着眼睛,今晚经历了这么大的冲击,更睡不着觉了。
一夜无眠。
天还是鱼肚白时,只听“咯吱”一声,王乃器家的木门被打开了。
王太太林秀梅挎着一个菜篮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反身将门带上,走了。
一个扫地的嬢嬢看着她,打趣道:
“王太太,才结婚就出门买菜啊,你们家老王也不知道疼人。”
“再疼人,也要吃饭啊,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抹不开面子,哪懂砍价啊,现在的蔬菜一天一个价。”
正说着,一群主妇们拎着水灵的茭白青菜从菜场回来了,叽叽喳喳接话说:
“哎吆,青菜都二十块了,还要不要我们老百姓活了,一百元法币以前能买一头牛,五年前能买一头猪,现在只能买点蔬菜鸡蛋,再这样下去,日子真没法过了。”
林秀梅一听这话,脸上一片焦急,连忙抄着菜篮小碎步走了,一群妇女望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哎吆,你说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看上了一个老男人。”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老王经营着一家书店呢,是文化人,体面人。”
“呸,文化人值几个钱,政府里头没有人,一样是个穷酸鬼。”
“我家要是有个当官的,一样吃香喝辣。”
这些人的议论林秀梅自然听不见,此刻她已经赶到了闹哄哄人头攒动的农贸市场。
一路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终于走到了一个卖鱼的摊位前。
这里不仅有活蹦乱跳的鲜鱼,还有冻成硬块的死鱼。
摊主是一对头发斑驳的老夫妻,看到林秀梅神色微动,热情洋溢地招揽着:
“姑娘,昨天你卖过咱家鱼,不错吧?今天有新鲜的,要不要来一条大的?老主顾了,我给你便宜点。”
林秀梅有些踌躇,皱眉对比着价格,犹豫了一会,还是指着一条冻成硬块的小鱼:
“就这条吧。”
“好勒。”
男摊主手疾眼快,已经将鱼抄起了,过了称,搁置在案板上,三下五除二,就将鱼肢解了,用一个泛黄的荷叶一包:
“刚好五十块。”
林秀梅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层层剥开,露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零钱。
她从里面摸出一张,随手递给摊主,神色平静地将装鱼的荷叶放到菜篮里,施施然又去下一个摊位了。
摊主将钱丢入身边的铁盒里,继续弯腰抓鱼叫卖。
过了半个钟头,菜市场的人群渐少,听到一阵指指点点的声音,摊主抬头一看,几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士兵走了过来。
一人腰间配着短枪,一人挑着胆子,里面装着萝卜大葱小米,后面还有两个扛着长枪的士兵,他们衣服的胸前依稀可以看见模糊的“第十八什么团”的字样。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红党办事处的人出来采买了。
周围的人群都好奇地看着议论着指点着,还有两双眼睛在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